中国杂技团的杂技《揽梦擎天——摇摆高拐》剧照
伴随着改革开放的时代浪潮，中国杂技在广阔的国际赛场上叱咤了30多年。自1981年开始参加国际比赛，中国杂技屡获殊荣。据不完全统计，中国杂技共获得国际赛事的首奖、金奖150余项，几乎摘取了国内外所有顶尖杂技赛事的最高奖项，中国因而被誉为“世界杂技大国”“世界杂技金牌储藏库”。就像中国乒乓球一样，中国杂技在国际赛坛上的领先位置一度难以撼动。
然而2011年，在摩纳哥蒙特卡罗国际杂技比赛和法国“明日”世界杂技节比赛两大奥林匹克级国际杂技赛场上，中国4个杂技团选派参加比赛的节目只获得了蒙特卡洛的两个“银小丑”和法国巴黎赛事的银奖与铜奖。在有些人看来，这或许是个偶然，然而纵观近几年的国际竞争格局，答案并非如此。
近10年来，伴随着几个国际杂技新贵占据绝对优势，逐渐形成一种影响和主导潮流的样式，中国杂技最初出现在国际舞台上给西方观众带来的新鲜感慢慢消退。中国杂技在国际杂技格局中的地位也正在悄然地发生变化。
参赛过程： 从金牌到银牌的无奈
今年1月27日至30日，在法国巴黎十二区的万森大森林何伊草坪公园里，一个马戏大篷成为第32届法国“明日”世界杂技节的赛场。这是一个行内公认的以创意为主的国际赛场，赛事分为A、B两场打分制，每个节目每场满分为50分：其中技术20分，艺术20分，观众反应10分。来自俄罗斯、加拿大、中国等15个国家的参赛团体带来了24个节目。
中国杂技家协会副主席、广州军区战士杂技团艺术指导宁根福被邀请担任评委，并带领中国杂技团的《揽梦擎天——摇摆高拐》和福建杂技团的《圆——绳技》两个节目参赛。这一次犹如坐“过山车”的参赛经历，让宁根福内心是五味杂陈。
宁根福回忆《摇摆高拐》的比赛过程时说：“这是一个尚未在国内舞台展示的节目，技术难度大、节目样式新颖，尤其是道具带来的‘摆顶’技巧的创新。我预想这个节目将给中国杂技界创造一项全新的杂技行当。” 果然，《摇摆高拐》一亮相就引起了强烈反响，现场的观众是边跺脚边鼓掌，甚至有外国艺术家在表演结束后聚在中国杂技团旁边揣摩道具的奇特之处。首轮比赛结束，评委们一致给《摇摆高拐》打了高分。
但在第二场比赛时，分数遥遥领先的《摇摆高拐》遭遇了滑铁卢。在没有出现任何失误、表现完美的情况下，多数评委突然把分数降下来，这个公认的好节目屈居第二，只获得了银奖。获得金奖的节目是瑞典马戏团的《女子秋千》。“明日”赛场的评分标准历来只按节目得分的高低排列顺序，不能超越也不能调动。宁根福见证了整个赛事的峰回路转，虽有质疑却无法改变。
法国“明日”世界杂技节主席阿兰·巴士里却十分肯定《摇摆高拐》的表现。他在与本届组委会成员紧急开会研究后，决定将本届杂技节唯一的“法兰西共和国总统奖”授予中国的这个获得银奖的节目。他说：“打分评选金、银、铜奖是评委会的事，但我有授予哪个节目为法兰西共和国总统奖的权力。本届组委会一致认为《摇摆高拐》是本届赛场中最精彩的节目，获奖当之无愧。”
得到银奖的节目被认为是最精彩，折射出“国际杂技话语霸权”的隐隐形成。
本届评委会的10位评委，除了来自中国的宁根福，其他评委主要来自加拿大、法国、美国等西方国家，而其中大部分评委又与在国际上享有盛名的加拿大马戏团有过合作或有合同关系。似乎正是因为有了这一层关系，评委们的打分表现出一种倾向，即太阳马戏团的参赛节目或者由其提供指导的节目都较容易获得高分。本届获金奖的瑞典节目正是由太阳马戏团的编导编排的。
欣赏品味： 国外观众看重创意
从参加各重大国际杂技比赛的实践看，我国的杂技参赛节目一般技巧难度大。一个节目有的要磨炼好几年，有的甚至需要几代人的传承发展。但是，这样的节目在国际赛场上并不一定都能取得成功。中国的杂技表演中的高难技巧，有时候外国观众并不认同;而一些注重艺术第一、技巧第二的外国节目，崇尚娱乐、幽默、时尚，表演轻松流畅，演出中时时挑动观众的激情，这类的节目虽然投入练习的时间并不长，却往往凭借表演的优势在观众中反响强烈。这中间就是新颖的创意创造了价值。
天津杂技团团长侯泉根多次被邀请担任国际赛事的评委，他认为：“在创新意识上，中国杂技同外国相比还是比较薄弱，太过于重视在编排中在技巧上下功夫，刻意加大技巧渲染，而忽视了与观众的互动;喜欢用震撼来征服观众，而不是讲究打动、感动观众。最终的效果是，我们是技巧展示，别人是艺术表演。我们可能征服了观众的眼球，别人却征服了观众的心灵。”
“现在国家提出了文化‘走出去’的战略。要想以品牌的形象‘走出去’，就要适应市场，就要关注国际杂技的发展趋势，就要对世界杂技节形成的杂技艺术价值观进行深入研究，充分认识外国观众的欣赏习惯和审美需求。”长期关注国际赛事的文化部艺术司原副巡视员李延年表示，“应该迅速培养出属于中国的具备国际视野的杂技策划创意和杂技编创人才队伍。仔细研究掌握每个国际赛场过去拿到奖项的节目类型、创新点，对借鉴他国艺术形式的节目创新方式等进行分析。在文化‘走出去’的潮流中，中国杂技艺术比起其他姊妹艺术历来更具备优势，具备更易于为各国文化所接纳的条件。我们应该不断吸收世界文化的资源和现代社会生活所提供的新元素，了解趋势、把握方向，适应国际市场和国际赛场的新变化，让中国杂技艺术被更多的人认可和接受。”
这也部分点出国内业界对国际赛场了解的匮乏。除了对国际观众欣赏口味上的理解偏差，国内杂技界对国际比赛的标准、评委也了解不多，甚至往往出现国内参赛队伍“鹬蚌相争”的情况。
李延年说：“长期以来，中国的杂技界忽视对世界马戏行业的了解和沟通，对世界重大杂技赛场不断发生着变化的特点和艺术风格了解不够，对各国的参赛节目内容、技术难度，节目表演的人数、现场观众效果等情况掌握得不够清楚，对自身节目的宣传准备不够，大大削弱了参赛作品在国际平台上应有的影响力。事实上也是主动放弃了部分话语权。”
“特别还要看到的是，今天我们参加国际杂技比赛，取胜的因素并不只是靠杂技节目的过硬技巧的展示，往往是多种因素的综合结果。天时地利人和，哪方面的问题考虑不周全，哪方面的工作缺失，都会给参赛的中国节目获奖带来不利的影响。比如，多年来，我国参与国际杂技比赛，原则上只有一个评委，在欧洲国家评委面前只能是少数，势单力薄。现在看来，这种情况还将继续下去。加强中国杂技界人士和国际杂技界人士的艺术交流和感情沟通是当务之急。” 宁根福表示。
“国内参赛队伍之间互相沟通不够，导致中国队伍在一个赛场上互相之间激烈竞争，也会分散评委的投票。”李延年说。
业界自省： 引导创新寻找商机
我国杂技节目的国际获奖档次逐年降低还有一个原因：新作品少了，搞艺术创作的人少了，导致可供赛事挑选的新节目数量在逐年减少，与此同时，国际赛事项目却丰富了。“能数过来的有7个左右上档次的国际赛事，比如莫斯科、布达佩斯、蒙特卡洛、巴黎等。假如每一个赛场需要两个中国节目，7个赛场就要14到15个节目，那么就至少需要在30多个节目中进行选择。然而，这几年中国杂技不仅每年精品节目的创作数量总数上在减少，从业人员创作欲望淡薄了。能达到《芭蕾对手顶——天鹅湖》这样世界公认高水平的节目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中国杂技家协会外联部负责人宓鲁说。
杂技的编创，必然涉及节目和道具创新，而这背后是上千万元的创排经费的支持。“没有政府前期创排经费的支持，小团根本无力去投入创作。现在很多团因为没有创作经费的投入，只能靠低端市场混口饭吃，已经没有精力去投入比赛、搞创新了。没有新创作，也就无法参与到国际赛场的选拔中去。”中国杂技团副团长孙力力说，现在杂技精品难出的最大问题还是经费不足，这也导致国内杂技精品越来越少。
“有些杂技团不愿意投入经费搞创作，这恰恰是与发展相违背的。应该拿出钱来搞研发和创作，这是一个很重要的观念问题，否则，未来中国的演出就很难进入国际主流市场，只能低价售卖。”宓鲁说，“无前期投入、无市场影响、无高价回报，便将形成恶性循环。”
“好节目既不会缺赛场也不会缺市场。”这是业内人对杂技的一个共识。近年来，中国杂技团的《空竹——俏花旦》、《圣斗·地圈》、《纳海弄潮——绳技》、《揽梦擎天——摇摆高拐》这些在国内外赛场上连连获得大奖的节目总会在第一时间有演出商闻讯而来签订演出合同。而据统计数据显示，2010年我国杂技节目的出口创汇占国内出口演艺产品85%以上。
国外同行已经开始同时看重金牌和商机。“以前外国的参赛者重视在国际赛事中与演出商签订合约、占有演出市场份额，这一目标现在正在发生很大的转变。从目前的比赛来看，国外马戏参赛者不仅看重合同，也非常看重得金牌。他们正在把影响力渗透到市场、赛场等方方面面。”宁根福说，相比之下，中国团队参赛更重视夺取奖牌。他觉得，中国的杂技团队在“为国争光”参赛时，也应重视与国际市场的对接。
“国外马戏参赛者日益增强的夺牌意识的背后，是凭借金牌所获取的更高的报酬和更大的市场。因此，在今后国际赛场争夺杂技金奖的竞争将越来越激烈。”宁根福说。
组织参赛： 从统一选派到商业指向
回顾近10年来中国选拔杂技节目参加国际赛事的历程，可以清晰地看到这样的一个转变：从由国家统一组织选派参赛节目的选拔方式，向由中演公司、演出经纪人以及赛场直接挑选等多渠道选拔方式转变，赛场直接选拔越来越发展为主要方式。
2006年之前，文化部相关司局一起负责组织选拔参加国际杂技比赛的杂技节目，对这些节目进行短期的调整训练之后，再统一组队参加国际比赛。2006年6月，文化部下发了《文化部关于对出国参加国际艺术比赛的管理模式进行改革的通知》。按照“由办文化为主向管文化为主转变、由管微观为主向管宏观为主转变”的指示精神，从那时开始，杂技实现从以政府派团为主到通过商业渠道“走出去”为主的国际参赛模式，完全实现了杂技商业化和市场化的转变。通知规定，由于杂技的商业价值明显，文化部将不再对参加国际比赛的节目给予经费支持。
曾多次担任国际赛事评委的广州杂技团团长曹建平介绍：“国际赛场的特点都非常的鲜明，比如说蒙特卡洛的比赛就比较重视节目的技术强度，而且会根据自身赛场的特点选择一些技术过硬、质量高的节目。以前国内在统一选派节目的时候会有一些主观考虑，往往忽视了市场的需求。随着选派形式开放之后，特别是这几年来，在国内的赛场和艺术展演活动中，可以明显地发现很多国际赛场会专门派人过来看中国的节目，然后选择有意思的、符合他们标准的节目，直接邀请参加比赛。赛场具备自主权选择权后会挑选不同的院团，院团也有机会在赛场上通过交流，提高自身的艺术水平。”
孙力力对此也深有感触：“目前国际杂技赛事格局正在发生巨大的变化，很多大赛场已经不是我们给什么节目他们就要什么节目的阶段了。”
这样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文化部让杂技自己走市场，让杂技团自己在创作、参赛过程中检验自己的市场价值。这个政策在今天看来，对中国杂技先走向国际赛场再走向国际演出市场，对缩短‘由精品变商品’的过程起到了非常积极的指导作用，培育了‘为市场而创作’的理念。而这正是目前中国杂技与国际演出市场接轨的薄弱环节。”宓鲁介绍说，20多年来他一直参与带领中国杂技团体参加国际赛事，熟悉多个国际主要赛场的情况。他认为，完全市场化的运作是推动中国杂技参加国际比赛的动力。“以前政府提供经费参赛令院团没有负担，因为前期投入的无忧，也就没有对后期产出的顾虑。倘若变成自己投入创作，需要考虑是否有市场回报、能否赚钱，就会促使杂技团的观念转化，开始思考如何让商品更加市场化，有更大的价值。”而获得过金奖的节目是最好的金字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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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杂技比赛主要赛场
中国吴桥国际杂技艺术节、摩纳哥蒙特卡罗国际杂技比赛、法国“明日”与“未来”世界杂技节并称国际三大杂技赛场。
摩纳哥蒙特卡罗国际杂技比赛
一年一次的蒙特卡罗国际杂技比赛已经举办了29届。比赛由组委会挑选来自世界各地的精品马戏节目角逐“金小丑”奖。“金小丑”奖也是国际杂技界至高的荣誉。蒙特卡罗国际杂技比赛以传统杂技节目、马戏、滑稽、魔术为主，每年的赛事种类繁多、竞争激烈。
法国“明日”与“未来”世界杂技节
法国巴黎“明日”世界杂技节始于19世纪中叶，是著名的冬季马戏赛场之一，至今已成功举办27届，其奖项“法兰西共和国总统奖”被视为青年演员的崇高荣誉。每年年初举办的“明日”与“未来”(青少年组，已办18届)世界杂技节本着创新、发展、培养新人的宗旨，吸引了世界各地的佼佼者。
中国吴桥国际杂技艺术节
中国吴桥国际杂技艺术节设“金狮奖”，始创于1987年，每两年举办一届，至今已举办10届，被誉为世界东方国际杂技大赛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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