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霓裳之美

　　楚艳，北京服装学院服装艺术与工程学院副教授，中国首位服装设计学女博士生(在读)、中国设计业十大杰出青年、中国十佳服装设计师、北京APEC会议领导人服装设计师。从教13年来，在理论研究和教学科研上均有突出表现。

　　近日，她将作为《中华文化讲堂》首讲者赴法国、意大利、丹麦等国，就“探索中华衣裳之美”做主题演讲。

　　文通网：业界都知道，一直以来，您在传承、创新和传播中华服饰文化方面做出了很大贡献。尤其是去年给APEC领导人设计的服装，在社会上引起了很好的反应。这次设计您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楚艳：最大的感受是我们这个设计团队对中国服装做了一次深度的思考,思考我们的传统服饰如何去传承和创新。

　　这是一次国家级的设计任务，相当于一个命题作文，而不是设计师个人的作品发布。这样一个高规格的礼仪场合，必须彰显中国的民族特色，所以对文化的表达和诠释都要非常精准。设计既要展现中国的大国风范和民族精神，又要体现创新意识，难度是相当大的，逼着我们用更严谨的态度去重新审视传统文化，并且用创新的态度、现代的语言把它完美地表现出来。

　　服装也是文化最好的载体之一，通过设计APEC服装，我和我带领的团队也得到了最好的锻炼，收获非常大。相信不久的将来会有更多的设计师创作出更多、更时尚的中式服装来，让老百姓通过穿着中式服装来表达我们的文化自信。

　　文通网：服装一定要传承民族特色么?您的设计理念，传承的脉络是怎样的?

　　楚艳：服装要不要传承民族特色这个话题，回答是肯定的。比如在亚洲的印度、日本、韩国，除了穿着上国际化，紧跟世界时尚潮流外，重要的节假日或特别的礼仪场合都会有自己非常鲜明的民族特色服饰可以穿着。而相比而言，中国在这个问题上却稍显落后。大部分中国人在我们的传统节日和重要礼仪场合却没有可选择穿着的本民族服饰，所以才刻意在今天去讲要重视传承民族特色的问题。

　　从历史看，我们整个的服饰传承是有断代的。纯古典和传统服饰到了明清以后逐渐淡化。自新中国成立到现在，某一个朝代的传统服饰已经逐渐失去印迹。在我的概念里，所谓的传承不是拘泥于某一个朝代，包括这次APEC的服装设计，从哪里开始去传承?从哪里作为起点?想来想去都不能拘泥于某一个朝代。中国经历了这么多朝代的变更，各个朝代的服饰也各具特色，到今天我们需要做的是综合过往几千年中华服饰的特色和审美精神，包括各种染织、刺绣等等精湛的工艺，从中提炼出能够代表和彰显中华文化服饰特色的元素，重新整合加以设计，这个可能是未来新中式服装发展的方向。

　　文通网：“中国人为何穿不好中式服装”成为近期网友热议的话题之一，您怎么看?中式服装如何透视中国人的性格?

　　楚艳：人的身材好、气质好，穿什么都好看。中国有一句老话，“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合适、合体，考究的衣服一定是能够提升人的外在形象的。我见过一些中国大知识分子、大银行家，有的穿中式服装不是很合体，主要是他们没有买到合适的中式衣服，或者说他们没找到自己跟这个服装的内在联系。他们穿着的只是一件衣服而已，而衣服缺乏文化的符号。说起来，现在的艺术家、文人都十分景仰过去大师、文人的气质，其实那份气质中服饰的作用还是相当大的。看看现在文人们再穿上我们设计的中式衣服，情况肯定就有所不同了。

　　中华民族不是一个尚武的民族，比较温和。我认为中式服装透视中国人的性格特征是有依据的。从中西服装的裁剪工艺上看，西装有垫肩、有胸衬，这是要塑造一个魁梧的、方正的形体，强调雄性气质的特征。而我们的中式服装裁剪方式，肩是圆润的，强调的是儒雅的气质。西装为什么能在全球风行，无论你是什么样的身材，其实它是一个硬壳，你只要穿上身立刻就很笔挺，很整齐划一，看起来更有效率、更符合现代人的审美，所以西服能够流行。中式服装，就像中国画一样，看起来更抽象，因为它没有具体的形，但对个人的气质、身材有更多的要求。我们今天有更好的裁剪技术、工艺和技法，我们还借鉴了西方立体裁剪的方法，可以在工艺上弥补缺陷。但总体来说，西装讲究廓形，它是通过服装塑造人，不是人去体现服装。中式服装不是刻意去改变什么，它强调的是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褒衣博带，人在站坐行走、举手投足之间，宽松的服饰也呈现出不同形态与褶皱，反映出人的内在气质和风范，因此中式服装对人的仪表和要求其实更高了。我们现代人的服装利于出行，无论怎么动都不会不得体，但是像大袖服装那样的传统服饰如果不会行走坐卧就显得很狼狈。今天有人说：“中国人穿不好中式衣服”，在我看来有两个原因：一是很多人没有穿到合适、好看的中式衣服，另外就是大部分人还不懂怎么穿中式衣服。

　　很有意思的是，早期有很多汉服运动爱好者，比如海外背景非艺术专业、非服装专业的学生和学者们，他们来做服装的考据、制作、设计等等，从文化的角度做了很多推动工作。但是，设计并制作服装是一个技术活，对不同质感面料的感觉、色彩微妙的差异、很细节的搭配，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做不好，都不可能呈现出完美的作品。在中国没有人见过最好的汉服长什么样，但要是你去日本，就会看到最精致的和服是什么样的。用现在的材料做复古的东西，如果材料不好做出来品相就很不好，就会产生对民族服饰排斥的感觉。所以并不是服饰本身不好看，而是还没有做到位。前两年，我们与上海一家品牌合作，专门做礼仪活动上穿的汉服。我们尝试用很好的材质和配色，用相对比较好的工艺去做。后来，服装在时装周上发布，摄影师拍出来的照片在网上传播之后就很有影响力。这时人们才发现，原来汉服也可以这么美。我们出去讲中华传统服饰文化，就是要给外国人看我们最好的作品，这样才有说服力。

　　文通网：此次赴欧三国讲座，将面对什么样的听众?您准备讲什么内容、传达怎样的理念?您最想对他们说的是什么?

　　楚艳：主要针对文化界、时尚界、艺术界、高端人士、外交官和服装学院的师生等。讲座的主题是“探寻中华衣裳之美”。主要讲中国传统服饰文化、审美精神、服装式样，还有就是当代中国设计师是如何在传承传统文化，进行创新设计的。这两部分内容非常需要去传播。外国人不了解，其实很多中国人也不很了解。前不久美国大都会博物馆有一个《中国服饰展》，展出了近一百年来，中国传统的服饰以及全球服装设计师用中国风格设计的服装。从展示的展品中，我们看到古典部分都是清代服饰或民国时期的服饰。外国设计师吸取灵感的也都是清代的团龙、大凤，他们对中国服饰美的概念还停留在清末民初时期。因为那个时候中国向世界打开了国门，他们以为中国几千年来就是这个样子，包括很多中国人自己都以为是那样，其实真的不是。我们想要告诉外国人和国人，中华几千年文明，其实有非常悠久灿烂的服饰文化，曾经有过辉煌的时期，像唐代，无论政治、经济、文化都是如此，就像今天的巴黎、纽约，万国来朝，服装也是引领世界潮流。那个时期，至少中国对亚洲地区的影响是非常之大的，当然我们也吸收了很多外来文化的精华之处。这个讲座，就是想澄清很多外国人不理解的，比如汉服，外国人认为那是日本人的和服，包括不少中国人也这么认为。我们需要去讲述真正中国美丽服饰是什么样的，需要对过去模糊不清的内容进行梳理。还有就是对当代设计师的认知。中国曾经是一个衣冠王国的国度，有非常灿烂的服饰文化。希望把中国的传统服饰文化恢复起来，通过交流，互相学习，未来中国的设计师定能在世界时尚潮流中占领一席之地。

　　文通网：刚才您几次提到“设计师的责任”，您认为一个好的服装设计师应该具备怎样的素质，担当怎样的社会责任?

　　楚艳：一个好的设计师，除了基本职业技能的要求外，比如他的设计能力、裁剪、工艺、材料熟悉的掌握，必须要有很扎实的基本功，还应该对自己文化有深刻的理解，同时懂生活，从生活中发现美的人才能创造美的事业。另外，设计师一定要有超常的创造力，发现别人不能发现的东西，能够预知未来，有对整个社会发展的现状、动态的感知，能体察社会的发展方向以及人们的日常生活方式、心理动态，只有这样才能把准时代的脉搏，设计出引领时尚的潮流设计来。

　　现今中国设计师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责任就是对传统服饰的传承。如何继承衣冠王国服装精髓，同时，以创新的态度设计出适合现代生活方式的服装，让广大的老百姓有机会更多去了解自己的民族文化，这是中国设计师应该全力去做的。更重要的是，一定要设计出一批具有较高美学价值、实用功能，引领老百姓的审美品位、文化品位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