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陶渊明在散文《桃花源记》中创造出了至美至纯、平等自由的桃源世界。黑暗的官场、坎坷的仕途、背井离乡与流离失所是陶渊明创作的现实背景,它们与文人清高、傲岸、倔强与正直的性格气质构成了极大的矛盾,于是,陶渊明将其个人倾诉、心路历程与生命体验付诸于这幅田园诗画的想象之中。安居乐业、至美至纯的桃源世界是历代民众所向往的理想世界,湖南省歌舞剧院将美文小品《桃花源记》搬上舞台,以大型民族舞剧的形式呈现,将剧中故事人物“渔郎”偶遇桃花源及再寻桃花源的故事掰开重组地娓娓道来,假借 “桃花源”的故事主题,在曲折新奇的情节表达中,进行了一场交杂着缅思与慨叹、畅想与希冀的诗意阐释。
至纯至美之桃源世界与
“中国梦”之文化符号
从 “世外桃源”到“乌托邦”,从“大同世界”到“中国梦”,强调的都是社会和谐、民主自由。古有陶渊明的精神梦境,今有“中国梦”之境界追求。湖南省歌舞剧院正是以一个桃花源的梦想为引子,延伸着“中国梦”的意旨,言说着“剧以载道”的深层追求。他们以陶渊明的散文《桃花源记》为题材创作的同名大型民族舞剧《桃花源记》在延续陶渊明的理想追溯与希冀的同时,采用了舞剧艺术特有的表达方式,在焕然一新的视听印象中传达的是一种对“桃花源世界”的当代阐释,一种对“中国梦”的美好希冀。
“掰开重组”之叙事结构与
“多重幻象”之诗意阐发
舞剧《桃花源记》在叙事结构上打破了文学作品《桃花源记》的原有结构,通过转换故事的行文与叙事路径,创新故事的言说与表达方式,运用掰开、重组、解构与重构的方式和多重幻象的设计铺排,在重新勾勒不同特色的人物形象之后,将耳目一新的《桃花源记》呈现在了诗意化的艺术舞台上。
首先,在倒叙与插叙的结构铺陈中呈现出诗意化的叙事表达。如故事以渔郎手中的一枝桃花道具为牵引线索,以倒叙的手法开宗明义:老渔郎回忆的幻象呈现引发故事的开启,讲述老渔郎年轻时偶遇桃花源,继而再寻桃花源而不得的故事。当时光跳转至今,梦回残酷现实,老渔郎将桃源里带来的桃核交予陶渊明种在土里,一如种下他对美好世界的追求……舞剧在讲述渔郎偶遇桃花源、遗落桃花源、梦回桃花源的故事情节时,一方面是时间顺序呈现上的多变辗转,一方面则是空间呈现上的跳进跳出。剧中所传达出的那种恍如隔世的沉痛之感,亦如李白诗句“可怜渔父重来访,只见桃花不见人”中的惆怅,亦如张乔诗句“世上迷途客,经兹尽不迷”中的哀婉。于此之上,舞剧则赋予它一定高度,在这种“沉痛”与“惆怅”情愫之上进一步寄托了对桃源美好世界的憧憬与希冀。剧中倒叙与插叙手法的运用有别于中国舞剧创作中惯用的顺序式的陈述方式,从而增强了剧情的曲折感,赋予其散文化的叙事表达与诗意化的结构呈现。
其次,在心理幻象与时空幻象的设计与铺排中勾勒人物与结构剧情。剧中通过使用心理幻象来勾勒陶渊明的人物形象,同时也对整部舞剧的结构铺陈和情绪营造起到一个引子的作用。田园诗人陶渊明挂印回乡,但奏无弦琴,却弹不尽烦恼世事。当陶渊明与好友饮酒当诗、渐入佳境之时,剧中则叠化出一段九人舞蹈:这九人中有陶令公的真身,也有其心中的幻象。九人的群舞表演如幻影一般,在分裂变化、聚合分散、重叠交错的队形调度与舞动交织中将陶渊明心中那种“惶惶”与“欲何之” 的内心隐忧呈现了出来。官场的陶渊明、理想的陶渊明、现实的陶渊明在这里重叠、交织、碰撞、纠结、恍惚与哀叹……又如剧中在表现渔郎追寻心中的爱人桃花时,运用时空幻象以剪影般的效果呈现出时间的流动与跳动。对桃花姑娘的追寻既是对其心中爱人的追寻,也是对梦想桃花源的追寻。舞蹈中,女主人公桃花姑娘如剪影般呈现,老渔郎与梦中的桃花姑娘交错奔跑,仿佛在无尽的山林中相互寻找…… “当今”与 “过去”、“现实”与“虚幻”更互与交替,虚化了舞台场景,让时光在此流梭与跳跃,让意识在此飘渺与恍惚,形成一种极具想象维度的空间意象。
“浪漫写意”之舞蹈动态与
“写景状物”之舞蹈情境
舞剧《桃花源记》中的许多情节或情境舞蹈大多极具浪漫写意色彩。如舞剧开始表现陶渊明“春光无垠酒作诗”的舞段中,在“醉了飞觞,醉了禅衣”的意象表现下,拂去“官场的、理想的、现实的”等不同情境下人性的碰撞与纠葛,让陶渊明终究在醉里本真中归去来兮,从而也让舞段呈现出一定的人文情怀与哲思意蕴。又如渔郎与桃花姑娘的双人舞段,无论是初遇时“生命如花、爱恋如花”般缠绵悱恻的爱情双人舞,还是遗落桃花源后“渐行渐远、凄凉悲壮”的“追寻之舞”,无不在诗情画意的生动刻画中传达浓烈的情感与人生的希冀。再如舞剧中表现“男耕”的舞蹈通过对道具锄头的连接、分散、组合等来构图,形成了一段诙谐幽默的耕作舞蹈,表现妇女纺织的舞蹈则在对“线”的夸张运用下,通过织构多种图案来呈现“女织”的画面,这些都极具写意色彩与生活气息,将男耕女织、土地平旷、屋舍俨然的桃源世界呈现。
此外,剧中写景状物的情境舞蹈与舞美布景紧密融合,起到了营造时空背景、渲染气氛、烘托情绪的作用。剧中最为典型的就是桃花女子群舞了,如年轻渔郎穿越神秘隧道进入桃花源时,骤然间出现诸多美丽姑娘,她们身着粉色衣裙在舞台上婀娜起舞,随着舞台上桃花花瓣的纷飞与落下营造出“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桃源世界。又如舞剧快结束时,陶渊明种下一颗桃核,顿时桃树飞快成长,转眼间漫山遍野,此时绚烂的桃花女子群舞也和舞美背景紧密融合,满场的桃色营造出一种璀璨梦境,也掀起了全剧的高潮。
“清雅简约”之舞美布景与
“绚丽诗意”之动态设计
该剧舞美设计之“大美不言”主要表现在简约与写意,不张扬,却呈现出如诗如画般的视觉效果。舞台整体呈现出中国山水画的风格,清雅、脱俗。如舞台背景上的柳枝、交叠的山峦、升挂的桃花枝等等简约如剪影般呈现,具有抽象写意的特点。舞美设计中诸多点睛之笔都极具视觉冲击力:如舞台上横向移动的山峦表现了人们的千里跋涉;年轻渔郎在大风大浪中打鱼时舞台前幕上出现的漫天飞雪烘托了渔郎劳作场景的艰苦与恶劣;激光灯与LED视频技术助力的“时空隧道”将渔郎误入桃花源的情节震撼呈现;灯光剪影的设计转换了心理与历史时空,结构了剧情;桃花花瓣飞满天的场景设计烘托出桃源世界的绚烂与美丽;3D投影制作的快速生长的桃树象征着希望的种子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大音希声”之无弦琴语与
“纷繁烂漫”之乐声和鸣
老子在《道德经》中提到了“大音希声”,指“最大最美的声音乃无声之音”。该剧别出心裁地塑造了陶渊明奏无弦琴的形象,并在舞剧的引子与尾声中都有出现,刻画他“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那种超然物外的性格。但陶渊明骨子里的个性除了有平淡自然之外,鲁迅称其还有一种“精卫衔草木,将以填沧海。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之类的金刚怒目式。鲁迅先生说:“陶潜正因为并非浑身是‘静穆’所以伟大。”可见,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中除了有“隐逸”还有“寄托”和 “希冀”,这也是其五弦琴之“声”的意旨。因此,舞剧中这“大音希声”的无弦琴语便有了特殊的意义:无声之声更为宏大与包罗万象,更有着意犹未尽的指涉。与“大音希声”之无弦琴语形成强烈对比的是整场舞剧的音乐呈现出“纷繁烂漫”之乐声和鸣的特点。从古琴、竹笛、埙等中国传统乐器到大提琴、小提琴等西洋乐器的配器,以及人声的运用都使得整部剧作的音乐织体丰富饱满,音乐效果恢弘大气,极富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