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履历:1996年-2005年 索非亚东西方出版社翻译编辑及汉学顾问;2008年8月-2009年8月 中国国际广播电台保加利亚语部外籍专家;2009年9月-2012年8月 保加利亚共和国驻华大使馆正式翻译及文化官;2012年-2015年六月 索非亚大学孔子学院讲师;2012年8月-至今 索非亚大学东方语言与文化中心汉语教研室助理教授。
学习经历:1991年-1996年 索非亚大学汉语专业硕士学位;2001年9月-2002年7月 在德国波恩大学中文系进修一年。
研究领域及成果:中国历史与文化研究;译著有《饮水思源》(中国谚语选)《中国古代历史》等;负责编辑出版的书有《孙膑》和一些关于针灸,中医药和气功等方面的书;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汉语800字》的保语编辑。
会议主办方希望参会的汉学家都能讲一讲自己的中国故事,我思来想去最终决定不讲自己在中国的经历,而想跟大家分享我离开中国后发生的一件事情,及其引发的我对汉学家身份的思考。这件事情既和中国相关,也和欧洲相关,属于一种跨文化的冲突。
作为保加利亚第一批汉学专业的学生,毕业后我任教于索菲亚大学中文系,有时会陪同保加利亚的一些国家代表团到中国参观访问。我要讲的故事发生在德国法兰克福国际机场,那是两年前的一天,我陪同保加利亚的一个代表团准备乘坐汉莎航空公司的飞机去中国。
机场上的安检人员检查我的随身行李时,客气地请我在旁边等一会。然后一个安检员指给我看安检设备显示器上的图片。他得知我会德语以后说: “太好了。请您跟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我莫名其妙又略带尴尬地看着显示器上的图片:上面显示的是我的手提包里各种各样的东西,其中有三件是呈“卍”(svástika)形状的一套饰品。起初我并不太清楚那位安检员注意到这套饰品的原因,但忽然之间我意识到这么一个情况:德国法律规定,所有形状像德意志第三帝国纳粹党所用的十字记号的东西都是违禁物。德国纳粹的十字记号写作“卐”(倾斜的右旋卐字),而我带的中国饰品的形状是“卍”(左旋的“卍),反过来看确实很像“卐”,因此我成了嫌疑犯。我心里暗想:糟糕!
我急忙打开了手提包,拿出那套“卍”形饰品向安检员解释说:“先生,这绝对不是纳粹党的十字记号,而是古代印度教里面的太阳符号,后来又成为佛教的一种象征,是吉祥好运的意思。”说着我一边将首饰塞到安检员的手里让他看,一边接着说:“这套饰品是我几年前在北京景泰蓝厂买的。它是一种中国的传统手工艺,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我本人是汉学家,在北京工作过几年,跟德国的新纳粹党派绝对没有关系!”
那位安检员耐心地听我说完,再次仔细地查看了我的护照和机票,最后问我回国时是否还要经过德国。我回答说是的。他对我说:“好吧,我相信您的话,这次放您走。但是回来的时候最好不要把这套饰品放在您的行李里面。而且在德国的时候不要戴这种东西,否则说不好你会有什么麻烦。明白了吗?”
飞往北京的飞机上我一直在想法兰克福机场上这场小小的误会。幸亏那位安检员
耐心地听信了我的解释,没有小题大作。毕竟他所在的国家里“卐”这个符号确实具有特殊的政治涵义,在20世纪欧洲的历史背景下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可另一方面,作为汉学家的我脑子里“卍” 首先是印度教和佛教中的吉祥象征,而忽略了“卍”形饰品从背面看像“卐”这一个现象。此外,长时间接触研究汉学,那一天使我这个欧洲人对欧洲历史和政治背景的反应不够迅速、不够敏感。这个小小的误会提醒我,符号的每一种象征意义只能在自己相关的文化环境/符号圈发挥作用,离开这个文化环境,它就会失去或者变质。
这件事情也反映了欧洲汉学家的一种生活状态和心理状态,即针对跨文化现象恒久的关注和谨慎,以及为达到自己国家文化和中国文化认同之间的平衡而付出的努力。我们实际上生活在两个世界之间,因而肩负着调节两个世界的文化冲突、促进两个世界之间文化沟通和交流的重任。汉学家所应具备的这种能力既是一种特权和荣幸,同时也是一种负担。说幽默点儿,每一个汉学家的肩膀上都长着另外一个脑袋,里面装着中国知识和中国文化。这个脑袋是隐形的、别人看不到的,但有时候汉学家正是为此被自己的同胞视为怪人。
这里我还想讲述一个动人的故事——双头佛像的传说。在古代印度的犍陀罗国,有一个穷苦人,经过多年辛苦劳动,省吃俭用攒下一枚小小的金币。他把它交给了一位画工,请他在寺院中为自己塑一个小像,以表达对佛祖的敬意。一枚金钱塑一个佛像远远不够,但画工被这个穷苦人的赤诚所感动,就答应了他。这个穷人刚走不久,又来了一个穷人,也拿着一枚小金币要求塑佛像。画工就用这两枚金币,请了一位高手,共同塑成了一尊小佛像。几天以后,两个穷人不约而同地来到寺庙拜佛,画工指着那尊刚绘成的佛像对他们说:“我没有贪占你们分文,你们的金币全用在这尊佛像上了。可是只能塑一尊,无法代表两个人的心愿。”话音刚落,佛陀便施出法力,刹那间那尊佛像显出了灵异,渐渐变成了两个佛头共处一身的奇妙佛像,并且放射出耀眼的光芒。两个穷人心悦诚服,更加坚定了对佛教的信仰。
这尊举世罕见的双头佛像目前存在俄罗斯的圣彼得堡的冬宫艺术博物馆,去年参观博物馆的时候我有幸亲眼看到了它。
在此我只是想跟大家分享我的一个想法:就像佛教徒需要将崇拜的对象看作是一个具体形象那样,作为两个世界的沟通者,汉学家应致力于满足这两个世界之间相互了解的需求。 或许有一天,这两个世界真会成为一个完整的、和谐的大千世界。正如三国时曹丕在《典论·论文》里说的:“夫文,本同而末异。”
我相信人类的本性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