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惑之年忆慈母
张中华(中国驻俄罗斯使馆文化参赞)
悠悠岁月,又是一年。今年回国开会,正值春节前夕。有机会回老家陪母亲一起过年,倍感幸福。
母亲今年八十有八,虽历经沧桑,但岁月在她的生命中积淀下来的却不是悲苦,而是真情,是挚爱,是魅力,是慈悲,是宽容,是明澈。
人们常说,有智慧的人,他的心是明白、欢欣、宁静的;没有智慧的人,他的心是糊涂、烦恼、躁动的。母亲就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因为她用智慧和生命,哺育了我们快乐成长;她用智慧和生命,在我们的青春岁月,教会我们如何将软弱升华为刚强;是她用智慧和生命,在我们而立之年,引导我们人生的方向;是她用智慧和生命,鼓舞我们在不惑之年打拼闯荡。在工作或生活中,难免因为一些事情影响心情。母亲却说,心里放不下别人,是没有慈悲;心里放不下自己,是没有智慧。她一再教导我们,要敞开心门,不管身处何境,都要保持平静、稳定、自主、自在的心境。要懂得以智慧、慈悲来处理问题。正是母亲的教导,让我们的心灵不断成长。
今天,将再次回到母亲身边过春节的时候,我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一个人正常健康的性格行为养成,生活方式和社会交往方式的选择,是需要一种正确的哲学理论去引导的。而这种引导的第一个学校和老师,就是家庭和母亲。一个国家的政治经济行为习惯,或整个民族的性格特征,其实就是这种朴素生存观念的代代相传。感谢母亲对我的哺育和教导,让我能用她传承给我的中华民族的价值观,幸福生活,快乐工作。
蒙山沂水寄乡情
何静(中国驻日本使馆文化参赞)
长崎是连接中国与日本的桥梁。无论衣食住行,还是日常生活,都保留有浓厚的中国气息。每逢中国农历春节,长崎市街、眼镜桥两岸张灯结彩、游龙舞狮,知事、市长乃至普通市民上百万人与当地华人共同欢度中国传统节日。
我的家乡——革命老区沂蒙山区,青山绿水,历史悠久,有着丰富的文化底蕴。春节前农历小年开始,各种大小集市车水马龙,川流不息,道路两旁摆满了各种年货及鞭炮、剪纸、门神,布老虎、红绒花更是应有尽有。孩子们跑前跑后挑选着自己平日难以得到的各种面人、糖人、泥塑。作为书圣王羲之的故乡,现场挥毫书写对联更是少不了的。集市上坐摊书写的老先生各自得意地展现着平日不经意出手的书法之作,吟诗挥毫,自娱自乐而又为孩子们积蓄了些许压岁钱。
我的父亲自1940年进入抗大一分校起,60余年一直战斗、工作、生活在那里。我自小喝着沂河水,听着沂蒙山小调成长。每年的春节,也总缠着母亲为自己买上一支红绒花,或者渴望能穿上一双外婆亲手缝制的绒头绣花棉鞋,大年初一,穿戴上甭提多高兴了。
除夕夜,全家人围坐在炉火旁包饺子的情景更是令我难以忘怀。“黄河之滨,集合着一群中华民族优秀的子孙……”这首唱遍黄河两岸的抗大校歌,是父亲每年除夕夜的保留节目;16岁就入党的沂蒙山“识字班”支前队长出身的母亲则会扭上一段支前拥军大秧歌,而我总是跟在母亲的身后扭动着。
40年前,我走出了沂蒙山。父亲送我去山东大学学习日语。此后40余年,我一直从事中日文化交流工作。漫步在长崎的中华街、孔子庙,我不禁想起儿时在蒙山下沂河边春节赶大集的情景。
雨中飘荡思乡曲
项晓炜(中国驻英国使馆公使衔文化参赞)
烟雨濛濛,坐在伦敦西北郊的办公室里,小雨淅淅沥沥打在玻璃窗上,沙沙作响。屋外的草地雨后更加青翠,一层薄雾时隐时现、慢慢地从草地上升腾飘动,把花园中的水法、游廊遮盖、隐去,仿佛周边的景物都凝固了,一切朦胧安详。白色大理石上的吊钟滴滴答答,不倦地行走着,深褐色的墙围在橙黄的壁灯照映下,古意盎然。一切宁静安详,不断地提醒我这座百年建筑昔日的辉煌与荣耀。
潮湿的空气溜进我的鼻腔,我紧紧抓住这一瞬间的相似给我的灵光,好像婴孩寻找母亲温暖的怀抱,又好像去拥抱记忆深处最幸福的一刻,一种既熟悉又遥远的人生记录。雾雨濛濛,把我带回春节时节的重庆。
春节的记忆来自舌尖。每到春节,外公外婆、爷爷奶奶,还有父母都会提前几个月准备大年三十的家宴,为了一家人的团聚忙碌着。咸肉做好了,香肠做好了,风鸡、酱肉在屋外的窗檐下排成了行,白白的汤圆面、黑乎乎的猪油黑芝麻汤圆心、红红的胡萝卜什锦素菜慢慢地摆满灶台,母亲做的卤肉、卤鸡蛋在冬日的阳光下冒着热气,散发着浓香。幸福不就是一家人团团圆圆吃顿饭吗?中国农耕社会传统让远方的游子有了归属,让孩子有了可以避风的港湾。年夜饭呀,成为凝聚一个家庭、亲情的仪式。
春节的记忆来自声音。睡觉前,爸爸妈妈在床边商量年夜饭的窃窃私语,给孩子压岁钱、给老人做新衣的讨论,就像一声声号角,昭告这一年最重要时刻的临近。不断炸响的鞭炮,把孩子的心牵到屋外。灶台上外婆责备父亲做饭的疏漏、指点诀窍,混合着父亲的应答、锅与铲的碰撞声,编织着幸福的节日序曲。
春节的记忆还来自亲情。拿着压岁钱,爷爷奶奶抚摸着你的头,说着对来年的祝福,看着父母们一洗往日的紧张和忙碌,招呼亲戚朋友到访,幸福感无声无息地充满了心间。儿时并不太理解为什么要磕头,直到多年以后问起父母,才知道这种仪式是对长幼有序这一中国传统的诠释和不断重复。
春节,一个亿万中国人魂牵梦绕的节日,一个维系中国家庭的传统礼仪,这个古老的传统将世世代代地传承下去,这就是我们的中国。
回首夕阳斜照处
车兆和(中国驻洛杉矶总领馆参赞衔文化领事)
家乡,永远是个亲切而温馨的字眼;中国,永远是我的梦中情人。有国才有家,国强家才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乃历代中国知识分子的追求与梦想。
久居荒漠的人渴望甘泉,远离故土的人企盼家园。每当我从海外归来,飞机降落在首都机场的那一刻,心中都有难以名状的激动和喜悦。确如游子归乡,投入母亲的怀抱。
“我一到国外,爱国热情就愈发高涨了。”这是吴仪副总理20多年前访美,给我驻美国使馆工作人员做报告时的一句肺腑之言。这话至今还萦绕在我耳边。其实,何止吴仪。异国他乡,多少留学生和援外人员在使领馆门前,看到国旗和国徽都会心潮澎湃、热泪盈眶?在他们心中,这就是“国”,这也是“家”。
我已经连续多年未在家过年了,往往在元月初开过全国参赞会后便匆忙返回,因为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落实。
“回家不久即离家,会议结束就出发。回首夕阳斜照处,余晖氤氲映晚霞。”这是我前年回国开参赞会后即将离开祖国时留下的诗句,也是当时心境的写照。家乡那脉脉的斜阳、微微的余晖,令人眷恋、令人陶醉……
其实,“家”既是具体的,又是抽象的。家,可以具体到一所房舍,亦可抽象至整个天下。只要心怀祖国,不忘故土,我们就可以在世界各地拓展“新家”,再造“新家”。
文化部这些年来在海外举办“欢乐春节”活动,就是让我们把家乡的文化带到国外,与驻在国共享,与当地人同乐。那奇妙的木偶戏,使我联想起扬州人过年的情景;那欢快的踩高跷,使我联想到儿时过年的场面;那一串串冰糖葫芦,让我看到北京的夜市和庙会;还有写春联、捏泥人、舞龙舞狮……这何尝不是家乡的风物与风情!
家是文化的具象体现;文化是家的抽象符号。我们就是通过举办“欢乐春节”来实现“家”的拓展,完成中华文化的传播,使外国人了解家乡、了解中国。
家乡永远是我最迷恋的地方,中国永远是我的梦中情人。
多想回家拜个年
李金生(中国驻丹麦使馆文化参赞)
由于工作关系,在海外过年已是习以为常。每到此时,总会分外想念远在国内的父母及家人,勾起在故乡过年的那些美好回忆。
我出生在上世纪60年代,江南农村是我的老家。在那个物质较为匮乏的年代,童年时代的我和其他孩子一样,总是盼望过年,因为过年有新衣服穿,有好东西吃。乡下过大年对于孩子来说别有情趣,因此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其中最为深刻的是两件事:一是美食,二是拜年。
老家的习俗是,过年前每家都要做米酒、豆腐和山芋粉条,还要蒸团子、馒头(即北方的包子)和水糕。每到此时,孩子们总是欢喜雀跃,忙得不亦乐乎。刚出锅的豆腐花洁白鲜嫩,加上几滴酱油就是无比的美味。山芋凉粉格外爽滑可口。做馒头、团子等点心更是一件大事,全家一起动手,需要一整天。和面、调馅、生火……家里热气腾腾,香味扑鼻,在冬日里感觉特别温暖。第一屉蒸笼出炉后,孩子们就会忙着在点心上点红,也算帮了忙。
拜年也是故乡的习俗。大年初一上午,村上各家要到对方家里拜年。年小的先拜,年长的回拜。孩子是最小的,自然是要先去别人家拜年。清楚记得,除夕夜临睡前,我会缠着妈妈反复问: 哪些该叫爷爷奶奶?哪些该叫伯伯叔叔?一家一家地确认,以免叫错。大年初一,我总会迫不及待地穿上早已准备好的新衣服,出门与其他孩子一起,挨家挨户向长辈们拜年。长辈会给孩子们一些糖块、花生和瓜子,兜里会装得满满的,那个高兴劲儿就甭提了。有时候孩子们也会各自炫耀自己的“战果”,互相比较谁得到的糖块多。
离开故乡近30年,如今的故乡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不管我身在何处,故乡那暖暖的氛围、浓浓的亲情和乡情,始终留在记忆深处,令我回味无穷。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阅历的增加,这种记忆愈加清晰和亲切。
快要过年了,“童话王国”丹麦白雪皑皑,“欢乐春节”活动在这里如火如荼地开展着。远在故乡年迈的父母,以及家人和乡亲,你们一切可好?我想你们!我也想回去给你们拜年!
那时春节那时事
尹亚利(中国驻南非使馆文化参赞)
现在,中国春节已变成国际性节日,无论我在地球的哪个角落,都能感受到春节的气氛。最值得回忆的,还是那时的春节那时的事儿。
40多年前,我住在北京钟鼓楼下的娘娘庙胡同。院子里两棵枣树和两棵海棠树,春节时分,叶子早已落光,树尖上残留的几颗枣子和海棠尽管已经干枯,依然逗得我们这群孩子每天流口水。那时候,虽然生活并不富裕,大家的脸上却挂满希望的笑容。孩子们最期待的便是过年。从腊月开始,我便每天听奶奶叨唠“二十三,过小年”,过了小年,春节就到了。一年的辛苦在那时得到回报,一年的快乐在那时得到迸发。
春联是必不可少的。那时的春联,一般由院子或胡同里最有学问的人撰写,自然内容相近,笔迹相同。我家的春联,内容集全家智慧,由我爸爸亲自书写。书写时,全院子的孩子都挤在一起围观,那是我最自豪的时刻。
放鞭炮更是一大乐趣。现在的鞭炮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也越来越危险。那时的鞭炮以“小鞭儿”为主,拆散了一挂,装在兜里,悄悄用香头点燃后丢在别人身后,“啪”的一声吓人一跳,于是大笑着跑开。那种开心是现在捂着耳朵躲得远远地看别人点炮所难以体会的。
初一早上是最幸福的时刻。“时装表演”成为我们的第一项活动:每人都穿着一件新衣,聚在一起比谁的新衣服最好看。随后的乐趣便是“拜年”,我们成群结队到各家各户甜甜地问一声新年好,便可得到一块糖果,院子里窜完了,再到邻院去拜,直到兜里装满糖果才罢休。逛“厂甸”,上庙会,要一直乐到正月十五年才算过完,人们又回到忙忙碌碌的生活之中。
时代在前进,春节的习俗也在改变。不变的是春节文化的悠久传统。看到中国春节正随着中国文化的传播走向全球各个角落,逐渐成为全人类的共同节日,作为从事中华文化传播的文化外交官,我感到无比自豪。
年糕年糕年年高
龚佳佳(中国驻古巴使馆文化参赞)
友人自家乡带来两捆年糕,说是母亲所做。年糕通体莹白,摸在手里细腻光滑,让我想起熟知的那个童谣: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夸我好宝宝,外婆给我吃年糕。
我从小在浙江上虞的外婆家长大。上虞乡村是典型的江南农村光景,阡陌纵横,春来油菜花金灿灿一片,秋来稻谷金灿灿一片。村子里有小河流过,家家养鸡养鸭还有鹅。上世纪70年代末,农村的生活依然是艰苦的。只是,在我们这些小孩子眼里,每日可以走鸡打狗,抓田鸡摸泥鳅,啃甘蔗掰玉米,靠在麦秸垛上用肥皂水吹泡泡,偶尔吃到一碗甜酒酿,就觉得日子是那么快活。
上虞乡下过年很隆重。入腊月,家家户户打扫房屋。挑个天气好的日子,女人们集中在院子里井台旁,清洗床单被褥。冬天的井水冰冷刺骨,我的两个姨洗上一小会儿,就要停下来哈哈气,手冻得像是透明的胡萝卜。小孩子则帮助绞床单,像拧麻花一样把水分挤干,然后晾晒在院子里,花花绿绿一片。过了冬至,就该做年糕了。年糕是过年最重要的一种食品,取其“年糕年糕年年高,今年更比去年好”的美好寓意。制作年糕,先把当年的新米浸泡在水缸里半个月,捞出沥干后晾晒在敞口的匾箩里。然后,将沥过的米磨成粉。直到腊月二十三,村里的磨坊日夜轰鸣,堪比世间最动听的音乐。磨好的米粉上大锅蒸熟,下面就该压年糕了。我们惯用粗的毛竹杠,两个壮小伙坐在两头,就像跷跷板一样,来回压蒸熟的米粉,看起来很好玩,却是非常费力气的活。外婆家里负责这活的通常是我的两个舅舅,一夜辛苦之后,第二天两个人的走路姿势就变得别扭滑稽——因为屁股会很疼。年糕做好后,可以泡在水缸里保存很久,吃的时候,从缸中取出。和韭菜一起做炒年糕香味四溢,和黄芽菜一起做的年糕泡饭爽口暖胃,直接在油锅里煎至金黄,裹上白糖,会吃到上下牙齿被牢牢粘住。在我们幼小的心里,那就是幸福的味道。
思至此,决定今晚就给儿子做煎年糕,或许,在厨房暖暖的烟气中,会有故乡的味道缓缓地流出吧!
万水千山隔不断
余建(中国驻土耳其使馆文化参赞)
亲娘,是江苏宜兴话“奶奶”的意思。亲娘在我驻外工作的时候,已经去世了。大学毕业后,我就再没回过老家宜兴。有关老家的记忆就这么定格在了春节。
儿时,总觉得回趟宜兴过年,就是万水千山。可还是非常期待,城里的孩子到了乡下那就是真正的自由。全村都是亲戚,随便出入每一家,又吃又喝,美滋滋的。
亲娘做的饭最好吃。春节里,各种美食,配上自家酿的米酒,小小的我也喝得迷迷糊糊。亲娘一辈子都在灶台边度过,早上5点到晚上8点,没有休息过一天。我就喜欢陪着亲娘给灶台烧稻草秆子,亲娘教我把稻草秆子编成R状,然后用火钳慢慢放入灶台的膛中,缓缓燃烧分解消失。亲娘爱在灶台边上和我讲话,可惜我听不懂宜兴话,如果爸爸不在,我大多时候都是在点头傻笑的,我知道亲娘喜欢讲话给我这个小孙子听。和我拉完家常,炉火也灭了,亲娘和我会把炉膛中火热的稻草灰掏出来,放在铜炉里,全家的取暖就靠这几个铜炉来保证。做完饭,灶台里的水缸中的水,就都成为热水了,让我觉得很是神奇。
亲娘知道我小,春节里熬不了夜,会用她那布满了皱纹的手拉着我,慢慢爬上家里的窄楼梯,上二楼安顿我睡觉。家里的窗户和门,都留着老大的缝隙,感觉和在外面睡没什么区别,最暖和的就是被窝里了。我睡觉的屋子下面就是亲娘的宠物——猪睡觉的地方,每晚都能听见哼哼唧唧的声响。
除夕的晚上,我就是全家的“开心果”。爸爸在大厅中间放张凳子,把我放在上面。唱一支歌,每人就给5毛钱,一直唱就一直给钱,我就开始挣“压岁钱”,一直唱到爸妈把我从凳子上抱下来为止。除夕,初一,一直到回家前的晚上,我真想不起来小时候怎么会记得住那么多歌。
每年春节,我就望着外面的月亮,一直在想亲娘在灶台边上对我说些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