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包弼德。”
单凭这口地道的普通话,你准以为这是个中国人,但迎面走来的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外。他叫包弼德,美国哈佛大学终身教授,著名的中国思想史研究学者,刚刚参加完近日由哈佛大学、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三校联合主办的“数字人文新动向”国际学术会议。
历史告诉我们,人们曾做了什么样的选择,又如何影响了历史的变迁
这位在学界大名鼎鼎的美国教授,因为一曲“朝代歌”被不少中国网友所熟知。
2013年,哈佛大学发布了一门视频在线公开课程“中国课”,包弼德和柯伟林两位教授在课程中唱起了改编自歌曲《两只老虎》的“中国朝代歌”:“商周秦汉,商周秦汉,隋唐宋,隋唐宋……”这段视频被多家媒体转发,包弼德和柯伟林两位教授被网友称赞“萌萌哒”,一夜间在中国拥有了众多学术界之外的粉丝。
一个美国人,为什么对中国历史如此感兴趣?
这还要追溯到20世纪60年代。还在读高中的包弼德受父母的影响,对中国充满好感。可当时美国并不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怎么可以忽略占世界人口1/5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包弼德想了解中国,并开始学习汉语和中国历史。这一钻研,就是50年。
“历史不会告诉我们应该怎样做,它只会告诉我们:人们曾做过什么,发生了什么样的变迁。”包弼德觉得,历史的故事就是变迁的故事,而这变迁,又和当时人们的想法、选择密切相关。“历史会给我们教训:什么样的想法、什么样的选择,可能会产生什么样的变迁结果。”
历史的意义不止于此。“历史还给人以提醒。从历史中我们可以看到某一国家、某一地区有什么经常性的问题。”包弼德举例说,商、周以来,中国的政治制度变化了多次,但中央和地方的关系始终是最重要的问题之一。“通过历史我们能明白,今天可能面对的困难是什么。”
把历史“问题化”,深耕细作的同时也需要广阔的研究视野
包弼德在中国网络上的走红使得“哈佛中国课”收获了不少中国学员。
作为免费的网络课程,“哈佛中国课”已经吸引了170多个国家的43万名学生注册学习,其中13%来自中国。这门课程在中国“学堂在线”上线后,更是吸引了8万名学生选修。
“之所以开这门课,一方面是想告诉人们应该怎样思考历史,另一方面是想向外国人介绍中国历史,打消他们对中国的疑虑和偏见。”包弼德说,“不了解中国历史,就不会理解中国在做什么、为什么这么做。同时,我们也想让中国人了解中国历史在美国是怎么教的、美国人是如何看待中国的。”
在包弼德看来,学习历史的一个重要方法,就是把历史“问题化”。一个历史事件、一段历史变迁,即使看起来是自然而然的,也有其内在根源。比如,宋代一个重要的思想变迁是理学兴起,“为什么理学变成那么有影响力的思想?我们必须要给出有说服力的解释才行。”由此,包弼德完成了《斯文:唐宋思想的转型》一书。“中国学生善于搜集资料、积累知识。美国学生善于提问,善于把史实‘问题化’。”包弼德说,“两者都是必须的。善于发现问题,还要有知识积累,不然还是无法回答问题。”
一些历史学者善于在某一领域深耕细作,包弼德并不否认这种方法的贡献。但他认为,广阔的研究视野能给历史研究别样的发现。在“哈佛中国课”中,他尝试从思想、社会、经济的变迁,以及地域、人文地理、民族、朝代等维度对中国历史文明进行解读,也邀请哈佛大学中研究中国历史、文学、政治学、社会学、经济学等各学科的教授参与授课。
此外,包弼德对统计学和信息技术也非常感兴趣。最近10年来,他和北大中国古代史研究中心、台湾“中央研究院”合作,建立了大型的“中国历代人物传记数据库”,现在已经收集了37万余人的传记信息。用统计学和计算机科学搜集、分析这些人的信息,让他觉得很有意思:“从很多人的信息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些分析单个样本时很难察觉到的趋向和变迁。”现在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使用“中国历代人物传记数据库”的数据做研究,有些国家的学者也在尝试建立相似的数据库,这让包弼德很有成就感。
中国历史与文化是多元的,既不能“脱钩”,也不能“简单化”处理
在包弼德眼中,对中国有误解的不只是西方人,也包括中国人自己。
“19世纪末20世纪初,特别是五四时期,有不少中国人认为,中国的未来应该与历史无关。”包弼德说,他们觉得,中国应该变成另外一个国家——风俗、思想、文化、文字都应该“西方化”“现代化”。“但几次‘脱钩’的努力都失败了。”包弼德说,“现在,随着中国的逐渐强大,中国人恢复了自信,认识到自己的未来应该和历史紧密联系。”但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不容易说清楚,“这是中国人要努力寻找的。”
令包弼德惋惜的是,在阐释历史、向历史汲取营养时,不少中国人对历史、文化进行了“窄化”“简单化”处理。“在几千年历史中,中国文学、中国思想、中国哲学、中国宗教等方面,有那么多有趣、丰富的文化,我们怎么能不学习?”包弼德耸了耸肩,“那可不是某一种文化,中国文化是多元的。如果有人说,中国历史上只有某一种文化值得学习,我会觉得很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