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飞机离开美丽的地中海城市阿尔及利亚首都阿尔及尔,我们开始了不同寻常的旅行。由于阿尔及利亚目前不安定的因素,阿政府派了专机送我们艺术团到位于撒哈拉大沙漠上美丽的哥尔达雅省参观。
经过一段空中旅行,我从睡梦中被坐在身边的保镖哈佛尔叫醒,他说:“快看,撒哈拉到了。”我赶快揉揉双眼,往窗外望去,马上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大沙漠!这就是撒哈拉!飞机在大沙漠上空盘旋,俯身望去,大地好像在倾心坦露胸怀,那真是一种奇特的感觉。大沙漠太广阔了,使人感到飞机飞得很低,我感到自己被大自然拥抱着。艺术团全体团员也都被窗外的景观震撼,大家大声欢叫。沙漠虽然广大,还是可以看到一条边线,一边是大沙漠,另一边好像是大海?随行的中国驻阿尔及利亚李清玉大使告诉我,那不是大海,由于沙漠太辽阔了,那蓝色的地方便是天空。大沙漠太巨大了,居然与天相连,那条边线,就是天边了。
大沙漠上的飞机场空旷而简单,沙漠上四月早晨的风还很冷,走出机场,前方就是美丽的哥尔达雅。哥尔达雅座落在大沙漠的一个盆地之中,放眼望去,绿色的椰枣树迎风挺立,真是沙漠中的绿洲啊!
哥尔达雅由五个小城组成,最主要的一个就是拉托夫。由于位置偏远,交通不便,再加上阿尔及利亚近年来反政府武装猖獗,外国人很少能来到这里,这座千年古城至今还保留着阿拉伯人最古朴的生活方式。我们到达这天,阿拉伯人正过传统的宰牲节。所谓的宰牲节,就是全家人团聚在家里,宰杀活羊喜庆团圆。这天路上行人极少,拉托夫犹如空城一样平和安静。远处隐约有音乐传来,是那种具有浓厚阿拉伯风情的曲调,优美的旋律跟眼前这座沙漠小城组成一幅极有特色的图画。站在拉托夫城中,我深深为生活在这大沙漠中的人们所感动。
到了拉托夫城中的广场,许许多多的阿拉伯朋友已在那里迎候我们。盛装的阿拉伯柏柏尔族人载歌载舞,几个身着古代服装的黑人向天空放起了礼炮,举枪挥舞庆祝欢聚。欢乐的气氛把我们艺术团团员们的情绪都调动起来了,大家和非洲朋友一起又唱又跳,我也情不自禁,欢跳起来。
过了一会儿,几个年长的老人吹起了优美的乐曲,那熟悉的曲子,让我大吃一惊,这不就是我们艺术团精心排练的阿尔及利亚民歌《达姆、达姆》吗?临来阿尔及利亚前,为了能增加演出时的友好气氛,我们到处寻找阿尔及利亚民歌,后来,终于从北京的东方歌舞团找到了,据说还是从团里保存的文化大革命时期出版的《革命歌曲集》里选出来的。到阿尔及尔后,我问过几个年轻的阿尔及利亚朋友,他们都说听过这首曲子,却不太了解她的来历。此时此刻,这曲子从天而降,我连忙向在一旁的阿尔及利亚中文翻译木克问询,木克和一位老人低语几句后,告诉我:“达姆、达姆”即非洲击鼓之声,这首乐曲是流传在阿尔及利亚南方特别是哥尔达雅附近的一首传统乐曲,在这一带人人会唱。我向木克描绘了我们如何找到这首曲子的过程,木克笑了:“这么巧,是上帝安排你们来这里的吗?”吹乐的老人越吹越高兴,又接着吹了许多阿拉伯民族乐曲,大家都深深陶醉了,随着乐曲不停地又扭又跳。
这时,我发现艺术团里我国著名唢呐演奏家郝玉歧径直走到一位吹乐老人身边,痴痴地望着那吹乐的老人发愣。我细细一看,原来,那位吹乐老人所用的乐器,竟与中国的唢呐十分相像呢!郝玉歧向那位老人要过“唢呐”,稍看片刻,便放在嘴边吹了起来,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在一旁为老人伴奏的其他乐手也好像与郝玉歧排练过了一般,非常默契地合奏起来。那位老人激动地拿出一枚阿尔及利亚钱币弟纳尔,贴在郝玉歧的额头上。
在回宾馆的路上,郝玉歧仍沉浸在激动的情绪中。他说,刚才他通过木克问了那位老人,那种乐器阿尔及利亚人叫“爱达”,样子很像中国的唢呐,他与拉托夫的几个乐手合奏的曲子是五十多年前他父亲教他练习过的牌子,这牌子也是中国最古老的曲调。出身唢呐世家的郝玉歧,记得父亲说过,唢呐源于古代突厥民族,它传入中原,经过中原人民的发扬,又由“丝绸之路”流传到了阿拉伯地区。郝玉歧发现那位老人吹奏的曲调正是五十多年前他学过的中国“牌子”,并且两者用的都是“循环换气法”,莫非中国的唢呐与阿尔及利亚的“爱达”也有一种亲缘关系?悠久的中国文化和古老的非洲文化在哪一个神秘的年代交融,绽放出绚丽的花朵的?中国的唢呐和阿尔及利亚的“爱达”是两个国家先人们不约而同的创造,还是互有姻缘的发展?这些谜团都如风过沙漠一样,已经无从寻找精确的答案了,但我相信,人类彼此之间最纯真的情谊,是真实而永恒。
哥尔达雅的另一个小城贝尼斯根,也是一个很特别的城市。进城之前,木克指着墙上的文字说,该城有严格的规定,不准抽烟,不准拍照,不准盯着妇女看,黄昏之前外人必须离开等等。古老的小城围着山顶的一座千年古堡而建,小小窄窄的街道,碎石斑驳的路面,都能看到岁月漫长的痕迹。一群孩子围着我们看来看去,大约他们也很少看见我们这些东方来客。
许多小商店都在出售一种很好吃的椰枣,形状比红枣大三四倍,略黑的颜色,吃到嘴里香浓蜜甜。李大使的夫人告诉我,这种椰枣是大沙漠的特产。大沙漠常年干旱,有时三年才下一场大雨,各种农副产品都很难生长,唯独这椰枣树却喜欢在这里生长,它头顶烈日,脚踏河水(沙漠中的部分地方五米以下有水),结出的椰枣又大又甜。在大沙漠艰苦的环境下,若遇上大干旱没粮食吃,每天三颗椰枣就能维持一个人的生命。然而就是这种椰枣树,若生在优越的环境里,就不会结椰枣了。李大使夫人说,在阿尔及尔的中国大使馆内也曾种过椰枣树,但一颗椰枣也没结。我马上联想到,在这么艰苦的环境下,柏柏尔族人还能如此世世代代生活下来,保持着自己独特的生活方式,不是也有一种椰枣树一样的精神吗?
经过贝尼斯根一幢幢低小的楼房,门口都有一张厚厚的像地毯一样带花纹的门帘挡着,不时有妇女在门帘背后晃动,她们也在偷偷观察我们。家家门口都有一种浓重的羊膻味传出来,这似乎是这里阿拉伯人特有的气息。木克说,贝尼斯根人的生活既封闭又安宁,城内像家一样管理,不允许失业,每天早市上城内最有威望的一位老人会给失业的人找工作,市场上还保存着以货易货的习惯。这个民族有一个特别的传统,就是结了婚的女人不许露脸,不得单独出城。贝尼斯根的柏柏尔族人代代生活于此,有些家庭的亲人死后,就埋在自己家的地底下。在路边不时看到身披白色长袍的妇女匆匆而过,我惊讶地发现,她们只露着一只眼睛,她们的眼神中,都带着一种极度惊惧的目光。不知道她们的生活到底怎样,她们幸福吗?
在大沙漠上,我迷上了非洲风味的香茶,小小的杯子,黑黑的茶叶,浓香甘甜,每次品尝,都回味不尽。一次,我一下子喝了七杯,不一会便心慌难忍,木克见状,大笑起来。他告诉我,这种香茶是用很多茶叶熬好,再加糖和非洲香叶泡制的,少喝可以提神,像我这样“牛饮”,怎能不“醉”呢?
一个月夜,保镖特非、哈佛尔还有木克,经不住我和一个团员的再三请求,叫了一辆敞篷车,趁着月光,我们在大沙漠上狂奔。车在没有边际的大沙漠上奔驰,我们忘记了一切,就像进入时光隧道一般,天地、时间、国界都消失了。哈佛尔很及时地打开了车上的音响,那令我迷醉的、苍凉忧郁的阿拉伯乐曲随风飘来,与眼前大沙漠的景象融为一体,仿佛在讲述着前生来世的故事。撒哈拉、撒哈拉大沙漠,此刻真实地围绕在我身边,我触摸到了自己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