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房间里唯一的窗,正对着一个清真寺的宣礼塔,纱窗上挂满了蚊子尸体,被我戏称为“蚊子坟场”,因为每天早晨和黄昏,纱窗外面都比屋子里亮,出于本能的蚊子们就从躲藏的各个角落飞到纱窗上,向往着外面的世界,而这时就是我最愉快的时候,我会拿着专用的武器,把蚊子们一只只处死在纱窗上,蚊子的尸体就任它挂在纱窗上,既警示后来的蚊子,也是对我灭蚊战斗的纪念。
我住的地方,在喀土穆郊区,名叫索巴,对于苏丹人来说,索巴的位置相当于通县对于一个北京人的概念。这里蚊子很多,躺在蚊帐里,外面随时都有十来只蚊子上下飞舞,像是一个起降繁忙的机场,看得人眼晕。我专用的武器是一个雷达灭蚊喷罐的盖儿,因为这个盖儿有个不小的平面,正好用来碾压蚊子于纱窗之上。我以前是用这喷罐喷蚊子的,但是,除非你直接命中,不然蚊子照样在层层药雾中展翅飞翔,我换过很多牌子的药罐,都没什么作用,而且也不能喷太多,太多了,我和蚊子都受不了。
其实自从踏上非洲的土地,我就开始了与蚊子的斗争。最开始使用的灭蚊武器是是雷达电蚊香,从国内特意背来了好多蚊香片,可是很快就发现,非洲的蚊子根本不吃这一套。蚊香嘛,就是一种香嘛,非洲人酷爱香料,家里随时都香喷喷的,非洲的蚊子们早习惯了,要是空气里没点香味,那飞起来还真有点不得劲哪。
后来就用各种牌子的灭蚊药罐来喷,效果也不理想,我又托人从迪拜买回来秘密武器灭蚊灯,里面有两根发紫光的灯管,灯管外是电网,据说蚊子最受不了紫光的吸引,果然如此,刚拿回来的那天晚上,那电网上噼噼啪啪彻夜不停,没几天工夫,灯下面就是厚厚一层蚊子尸体,可算让这些乡下蚊子长了回见识。可惜好景不长,很快我就发现,有些蚊子视诱人的紫光于不见,照样盯着我的胳膊大腿不放,而且居然就趴在灭蚊灯的栏杆上小憩,对几厘米外的电网微微冷笑。我不由得肃然起敬,能与自己本能的欲望抗争的蚊子是超越了低级趣味的蚊子,被这样的蚊子喝上点血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非洲的某些国家,疟疾肆虐,不幸,我所在的苏丹就是其中之一,在放开怀抱向蚊子致敬后,我无可避免地得了疟疾,打起了摆子,病好之后我就放弃了各种现代化的灭蚊手段,我拿起一个用完了的喷雾罐的盖子,我要用自己的力量,用原始的办法和蚊子们单挑,在无垠的非洲大地上,在这公正的大自然面前,一个生命向另外一群生命发起了挑战。当然这是一场永远不停止的战斗,蚊子们遵循的是毛主席他老人家著名的“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驻我扰,敌疲我打”十六字真言,而我采用的是阵地战,每天早晚,喀土穆的清真寺发出做礼拜的呼唤时,我也必到蚊子坟场快意恩仇,大肆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一盖儿在手,笑傲江湖。相信总有一天,在非洲,在苏丹,在喀土穆,至少在索巴我这间小小斗室内,蚊子和我的力量会从量变到质变,发生根本性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