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阿布扎比卢浮宫”看博物馆国际化趋势

　　2007年3月6日，法国各大媒体发布的一条消息使一场持续近半年的争论逐渐平息下来――法国文化部与阿联酋政府签署了一项“世纪合同”，法方将帮助阿方，在其规划的阿布扎比“幸福岛”综合旅游开发项目的框架内，建设一座总面积为24000平方米的现代化博物馆，合同涉及金额高达10亿欧元。这样的“高消费”为波斯湾带来了“特殊享受”：阿方可为其博物馆挂上“卢浮宫”的牌子，连续使用三十年，并为此支付卢浮宫4亿欧元；法方负责在10年间每年向阿方提供四个展览，因此进账1.5亿欧元。此外法方将在10年间每两年向“阿布扎比卢浮宫”出借一次展品，每次时间不超过两年，阿方须在此期间付给法方2亿欧元。为了落实上述项目，法国文化部成立了一个专门机构，由若干大型博物馆(卢浮宫、凡尔赛宫、奥赛博物馆等)和国家博物馆联合会组成，为这个合同中所涉及的项目提供咨询。

　　2006年10月初，法国媒体披露了法阿合作意向，顿时在法国引起了轩然大波，反对之声此起彼伏。法国文化部博物馆司前司长卡席恩、毕加索美术馆前馆长克莱尔、历史学家与文艺评论家雷希特，这三位法国博物馆界齿德俱尊的前辈在《世界报》上发表了一封题为“博物馆乃非卖品”的公开信，并在“艺术论坛”网站上张贴请愿书反对此计划。一石激起千层浪，共有五千多人签署了请愿书，其中包括许多艺术史学家和博物馆负责人。一向平静的博物馆似乎一下子变成了硝烟弥漫的战场。在他们看来，博物馆中珍藏的艺术杰作是宝贵的文化遗产，保护好这些遗产并将其向公众展示，是国家必须对公民履行的义务。因此，为期长达30年的“阿布扎比卢浮宫”计划已经触动了这条原则——由于一些艺术品长期客居他国，法国公众接触本国文化遗产的权利受到巨大侵害。他们认为文化交流应保持其纯洁性，而这个项目的商业化倾向露骨得让人无法接受，即使文化交流要服务于外交目的，也不等于如此功利地交易，这显然亵渎了法国的文化遗产，是在出卖灵魂。

　　面对一片反对之声，卢浮宫馆长及其支持者坚持认为，博物馆要尽量敞开大门，以前所未有的开放姿态接近公众。博物馆的藏品是人类的共同财产，应该让世界上更多的人有机会欣赏。这种以长期租借展品的方式同外国进行合作是向世界充分展示法国丰厚文化底蕴的有效途径，不但没有亵渎文化遗产，反而能更好地发挥法国文化遗产的价值。在弘扬法国文化的同时，还可获得一定的经济收入和外交回报，实在是一举多得的好事。法国文化部则表示：此计划只是法国对外文化开放的一项措施，不是商业项目，而是政府行为。

　　法国与阿联酋的“阿布扎比卢浮宫”计划，不论对于前者是文化外交手段也好，之于后者是经济发展媒介也罢，其代表的博物馆国际化的趋势已经初露端倪。这大概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原因：

　　一、经济全球化，文化随之而动

　　经济全球化对全球的政治、文化、生活等领域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在综合国力竞争日趋激烈的国际形势下，文化作为一国软力量的核心，已逐步渗透到政治和经济领域，其和平性和亲和力的特点，使之成为国际交往当中最容易被接受和认同的方式。文化交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频繁和广泛，形式也更加多样。

　　其实卢浮宫并不是第一家在国外设立分馆的博物馆，世界上首开先河的是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十年前，该博物馆在西班牙的毕尔巴鄂成立了美国本土外的第一家分馆，至今共吸引了900万参观者，极大的刺激了当地旅游业的发展。尝到成功的果实之后，该馆计划将这种发展模式继续下去，而其第六个复制品落脚的城市正是阿联酋的阿布扎比；蓬皮杜现代艺术中心正在和上海谈判建立分中心事宜；罗丹博物馆的分馆即将在巴西的巴伊亚州向公众开放；大英博物馆和冬宫(埃尔米塔什博物馆)也都计划在别国设立各自的分支机构......

　　法国是政治和经济的中等强国，但在文化上却是大国、强国。美国作为唯一的超级大国，凭借其强大的经济和科技实力，不断地输出以好莱坞电影为代表的文化产品，而作为文化强国的法国自然不甘落后，想尽一切办法加强本国在世界文化领域的声音，保证自己在全球文化舞台上的主角地位。“阿布扎比卢浮宫”无疑是法国文化输出和外交战略棋盘中的一颗重要棋子――法国一向把阿联酋视为中东地区的重要合作伙伴，其向海湾地区商品出口的30%销往阿联酋，阿联酋同时也是空中客车A380的最大客户。

　　二、博物馆功能的多元化

　　“阿布扎比卢浮宫”引起的火热论战背后是这样的事实：世界著名博物馆的金字招牌在博物馆的经营、运作中，在国家的对外交往中发挥着重要和特殊的作用。在文化外交逐渐成为新的外交空间和各国外交支柱的过程中，著名博物馆作为一国炫目的文化名片，自然会在文化外交中担当重要的角色，成为各国开展文化外交的得力助手。文化外交在法国整体外交中占有很大的分量，也是法国外交的特色。

　　卢浮宫馆长强调，卢浮宫自法国大革命以来便定位为世界级博物馆，两个世纪以来一直注重对外交流与合作，象卢浮宫这样的大型国有博物馆除了应坚持收藏、研究和教育等传统功能外，还应在外交方面发挥作用。2001年国际博物馆协会大会上，时任法国国立博物馆联合会主席的菲利普·迪雷为此做过专题演讲。他指出，20年来，西欧及北美的博物馆全都忙于馆舍更新、扩建，以及藏品的修复和收购，不断提高接待、服务水平，策划各种赢利项目。19世纪以来逐渐形成的博物馆三大传统功能，即收藏、科研和教育正在发生变化。博物馆不但需要继续扮演上述角色，还要充当外交活动和经济发展的媒介。

　　三、当事国各有所需，互利双赢

　　以“阿布扎比卢浮宫”为例，阿联酋政府是有其深刻和长远打算的，也是要为这种需求买单的。其最终的目标是将阿布扎比建成地区性的艺术首都，耗资巨大的文化、休闲旅游工程——“幸福岛”开发计划应运而生。“幸福岛”计划的核心，当属要修建的五座博物馆，重中之重是古典艺术博物馆。如何管理与经营，对法国文化情有独钟的阿联酋国家权力继承人自然想到了名气颇大的卢浮宫。

　　法国当然不会作无偿的奉献，其10亿欧元的要价确实令人咋舌，但对于石油储备占全球石油总储备量9%的阿联酋和“幸福岛”计划270亿美元的总预算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坚实的经济后盾让阿联酋总统在面对法国人近乎无理的开价时显得从容不迫。

　　每年文物保护事业所需的财政支持总让法国政府的预算捉襟见肘，寻求资金是法国文化部和各大博物馆都感到头疼的一件事，卢浮宫凭借自己的文化品牌一方面赚取了让法国人自己都瞠目结舌的经济收入，另一方面还赢得了无法量化的外交筹码――至少在今后的三十年内，法阿关系中又多了一个共同话题和一条坚实纽带。而另一方，丰富的石油和天然气资源让阿联酋不经意间就变成腰缠万贯的巨富，其中90%的石油资源来自阿布扎比的油井。卖掉石油后，如何用这笔天赐的财富让生活在沙漠中的人民免受精神沙漠的干渴，成为阿联酋政府颇费脑筋的难题。在“幸福岛”计划中引进“卢浮宫”这个象征法国文化的品牌不失为适时之举。双方一拍即合，携手走向“幸福”。

　　四、对博物馆国际化趋势的几点思考

　　1、大力加强我国博物馆建设

　　博物馆是一国历史文化的物质载体，是今人与祖先进行精神交流的场所，也是反映文化多样性的媒介。我国悠久的历史、灿烂的文化和丰富的文物为博物馆建设提供了坚实的基础。在建设先进文化和保护文化多样性的过程中，深刻认识博物馆的作用，大力挖掘其潜在价值，充分发挥文物的教化和美育功能，是对祖先文化遗产的尊重，也是对子孙后代的负责，更是为今人增强民族凝聚力、树立民族自尊心和自信心的需要。在世界一些著名博物馆纷纷走出国门的时候，我们一定要沉着冷静，清醒地认识到我国大多数博物馆的建设尚处于初级阶段的现实，无论在管理还是经营方面，与世界先进水平相比，还有较大距离。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要把有限的资金投入到自身建设上，勤俭务实，不慕虚名，为博物馆事业的进一步发展创造有利的条件。

　　2、有选择地引进来

　　与异质文化的交流与融合有助于我民族文化的发展与创新。在我国经济加快融入全球经济的同时，我们更应以开放的胸襟、兼容的态度和科学的精神对待外国文化，汲取人类创造的一切优秀文化成果，以我为主，为我所用。所谓有选择地引进来，首先应着重学习外国博物馆先进的管理和运营经验，可通过业务考察、派员实习、举行专题研讨会、合作举办展览、共同开展学术研究等形式，与外国博物馆特别是著名博物馆深入进行交流，建立合作关系，并使之机制化、长期化。其次，随着中国经济和社会的不断发展进步，世界对中国的兴趣越来越浓厚，会有一些著名的博物馆找上门来，寻求在中国建立分馆(蓬皮杜现代艺术中心欲在上海设立分中心就是一例)，在这种形势下，我们要对其进行严格的筛选，根据自身需要选择那些世界知名度高、对我国有较高学习价值的博物馆，在具备条件的地方与之合作建立分馆，但一定要量力而行，切莫一哄而上。为了有所准备，我们现在就应考虑制定相应的法规，对此类机构的归属、性质、运营模式、业务范围、资金来源和纳税方式等作出规定。上述意义上的有选择的引进将有助于我们学习先进的管理经验，培养人才，扎实地推进博物馆建设，从而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文化需求。

　　3、创造条件走出去

　　中华文化只有“走出去”，并不断提高“走出去”的能力和实力，才能回应日益激烈的国际文化竞争所带来的严峻挑战，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讲，“走出去”比“引进来”更加重要。对于博物馆，不但藏品可以走出去，博物馆的名字也可以走出去。通过实例我们不难发现，只有著名大型博物馆才有实力在他国设立分支机构。我国拥有丰富的博物馆资源，有一些博物馆已经享有良好的国际声誉，在我国的对外文化交流当中发挥着非常重要和独特的作用。我们可充分利用自身优势，努力打造自己的博物馆品牌，在条件具备的时候可根据自身发展和国家外交的需要以品牌的形式“走出去”，这是向世界展示中华民族优秀文化的重要途径之一。(200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