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赢得“文化例外”斗争胜利

 目前，美国电影占据欧洲市场几乎60%的份额，而欧盟电影在美国的市场份额只有3%至6%。图为今年第66届戛纳电影节上，观众排队观影。

　　欧盟和美国日前在北爱尔兰八国集团峰会期间宣布，欧美将于7月启动“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关系协定”谈判。该协定将是全世界规模最大的自由贸易协定，预计将为欧盟和美国带来可观的贸易收入。数月来，作为自由贸易的倡导者，德国和英国积极推动谈判进程，而法国却打响一场捍卫“文化例外”的战斗，主张文化产业不能谈判，坚决要求将视听等产业排除在谈判之外，并用“动用否决权”威胁阻碍谈判。欧盟如果6月中旬前没有得到所有27个成员国的授权，将无法与美国开启贸易协议谈判。

　　6月14日，欧盟贸易部长会议经过13个小时的激烈讨论，终于尊重法国的强烈要求，将视听产业完全排除在谈判之外，欧盟委员会获得与美国开展自由贸易谈判的授权。法国赢得“文化例外”战斗的胜利，但欧盟文化立场的交锋远未止息。

　　谈判前夕法国积极行动取得成果

　　法国是这场坚持“文化例外”斗争的先锋。法国总统奥朗德和外贸部长布希克纷纷表示，将保留“文化例外”列为同意谈判的红线。5月13日，在法国文化部部长奥雷莉·菲莉佩蒂倡议下，德国、奥地利、比利时等14国文化部长联名致信欧盟轮值主席国的爱尔兰和欧盟委员会，要求坚持欧盟一贯认定的原则立场，在世贸组织框架双边协议中将音像产业从一切自由贸易谈判中排除。5月17日，法国文化部长在欧盟文化部长会议上再次阐明立场，并于22日致信全体欧盟议员。5月23日，欧洲议会通过关于自由贸易协定计划的决议，要求将视听产业从贸易谈判中排除并充分尊重“文化例外”原则，对此，法国文化部长赞赏欧洲议会再次表现出捍卫欧洲整体利益的明智和能力。

　　艺术家也积极响应政府，6000多位法国电影界、音乐界专业人士发起请愿活动，要求保护“文化例外”原则。5月20日，法国文化部长在戛纳电影节期间召开主题为“促进欧洲未来的‘文化例外’”的研讨会，与会的欧美电影人对“文化例外”政策对电影发展的重要作用表示认同。

　　眼看欧盟成员国提交授权的期限临近，欧盟内部对是否坚持“文化例外”仍有分歧，虽然绝大部分欧洲议会议员都支持将视听产业排除在谈判之外，但英国首相卡梅伦和欧盟贸易委员等领导人担心美国会因此提出报复性条件，导致谈判进程受到影响，因而主张将其毫无例外纳入谈判。在互不相让的紧张气氛中，6月12日，法国总理埃罗在国民议会宣称，如视听等文化产业不能排除在谈判之外，法国将动用“政治否决权”，阻碍欧美贸易协定谈判。法国国民议会一致通过了“将视听等文化产业排除在谈判之外”的决议。6月14日，法国文化部长在《世界报》刊登题为《法国——直面自由市场坚持文化例外的先锋》的文章，再次阐明法国坚持“文化例外”的立场和主张。

　　6月14日晚，欧盟贸易部长会议最终同意了法国的要求，将视听部门完全排除在谈判之外，并授权欧盟委员会启动与美国的自由贸易协定谈判。经过数月的积极不懈努力，法国赢了，但欧盟内部文化立场尚有分歧，矛盾并未完全化解，“战火”仍有重被点燃的可能。

　　欧盟内部文化立场分歧仍严重

　　谈判授权的共识刚刚达成，以法国总统奥朗德和欧盟委员会主席巴罗佐为代表的两方阵营纷纷发表评论，展开交锋，显示了欧盟内部文化立场的分歧。

　　法国文化部长表示，艺术家和文化专业人士为这场战斗的胜利起了决定性作用，为“文化不是一般商品”而战，这是欧洲政策考量的核心。她同时指出，欧洲选择了尊重“文化例外”的一贯立场。20年来，欧盟国家因实行“文化例外”，有效支持了其文化产业发展，也没有采取向美国文化产品关闭市场的行动。“文化例外”首先保证的是为人们提供丰富多样的文化产品和服务，是促进创新的积极因素而不是实行封闭政策。

　　不过，欧盟委员会主席巴罗佐的表态引起法国朝野震惊。巴罗佐表示，自由贸易协定的目的是扫除贸易障碍，因此，欧洲议会等立法机构必须扮演建设性的角色。他在美国《国际先驱论坛报》访谈录中宣称，法国的做法“属于反全球化纲领的一部分，是彻底违背潮流的”，他“赞成保护文化多元性，但并不能因此在欧洲四周设一条防疫线”。巴罗佐称，法国坚持要求将视听产业排除在贸易谈判外的态度是一股“逆流”，他认为“文化例外”的捍卫者“完全没有理解全球化的好处，从文化角度也是一样的”。

　　法国朝野认为巴罗佐的言辞“令人震惊”“无法接受”。文化部长、社会党议员、前司法部长等纷纷站出来指责其言辞不当。面对抗议声浪，欧盟委员会发言人巴伊试图灭火，称“欧盟委员会和法国政府在‘文化例外’上并不存在实质性分歧”。但他强调，不论是欧盟公民还是企业，做出必要努力适应全球化趋势是攸关欧洲人利益的。

　　虽然法国在谈判条件上取得胜利，但实际上与欧盟委员会在欧盟会议共识的解读上存在分歧。欧盟委员会发言人巴伊和欧盟贸易委员德古赫特都表示，视听等文化产业不包括在初期的自由贸易谈判中，但此后可以把这项内容加入进去。对此，法国总统奥朗德明确回绝称“绝无可能”。法国文化部长也在公告中表示，修正谈判权必须获得欧盟成员国一致同意，对此法国不会做出任何让步。可见，欧盟为启动与美国贸易谈判达成共识只是一种搁置分歧的做法，欧盟内部文化立场的矛盾并没有完全化解。

　　文化交锋背后的经济利益

　　“文化例外”的概念由法国于上世纪80年代提出，强调文化产品非一般商品，由于文化产品不仅具有商品属性，还有精神层面和价值观层面的内涵，对公民素质提升和社会繁荣发展具有重要作用，因此文化不能完全屈从于商业，贸易自由化原则不适用于文化产品和文化服务。为避免商业化带来的趣味和习惯的标准化及文化的同质化，国家行政部门应介入文化管理事务，以保障广大民众持续拥有和分享丰富多样文化生活的权利。

　　上世纪80年代，法国以“文化例外”为理论基础制定了图书统一定价、电影资助账户、影音节目配额制等一系列文化发展政策措施，有效保护了法国的文化产业发展。1993年，在世界关贸总协定的乌拉圭回合谈判中，法国首次在国际场合提出“文化例外”新概念，坚决反对美国把电影及其他视听产品列入一般服务贸易范畴，以欧共体整体名义拒绝了美国文化产品的自由进入。

　　即将开启的欧美贸易谈判被视为在欧盟国家陷入经济危机、失业率居高不下的困境中，重振经济、为跨大西洋关系注入新活力的最佳方式。法国坚持“文化例外”，被认为阻碍了谈判进程。从理念上讲，法国认为捍卫“文化例外”是一场面向未来的战斗，不仅为了保护20年来为推动文化多样性所采取的政策，也是为了制定、调整和完善适应数字环境的政策措施。“文化例外”原则如不受到尊重，欧盟国家制定符合数字科技和经济形势发展的法律制度的能力将会被削弱。

　　从形势上讲，美国电影占据欧洲市场几乎60%的份额，而欧盟电影在美国的市场份额只有3%至6%。在欧美音乐、电影、广播和电视节目贸易中，美国每年贸易顺差达15亿欧元。如果法国进一步向美国开放其文化和影音市场，法国有关产业将面临生存危机，文化企业也将因很难适应影音产业的技术革命而陷入困境。与法国相反，英国、德国和欧盟委员会领导人等积极推动谈判进程，认为应顺应全球化进程和理解全球化所带来的包括在文化方面的利益。欧盟国家在此次欧美贸易谈判授权过程中产生的意见分歧，表现了欧盟内部在文化立场上的矛盾，根本而言一方面是为保护本国文化产业和经济利益，另一方面是对文化价值、文化特性和其在当今世界发展中的地位、作用所持不同认识而产生的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