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曲界,包括理论界和专业院团,要在科学理性的层面上正本清源,确立起对戏曲艺术的文化自信与文化自觉;要在经验和实践意义上,重新激活戏曲的创造意识;要格外珍惜那些致力于自我超越的艺术家
戏曲流派的产生,其实是戏曲艺术家的创造意识和创造力迸发的结果,是艺术个性对艺术共性的挑战,也是有个性有才华的艺术家超越自我的过程,更是他们对本剧种艺术共性的传承与丰富过程。流派的产生和繁荣,折射出戏曲艺术内生动力的活跃。
当前戏曲活动鲜有流派产生,原因固然复杂,若一言以蔽之,文化自信与自觉不足是首要的。面对社会转型期出现的公众对传统艺术的审美认同下降,戏曲演出市场份额下滑的现象,戏曲界陷入了一定的认知困境甚至是误区。
误区之一是激进导致虚无的态度。一些创作者言必称“时代潮流”,动辄“杂交”,为新而新。其藐视戏曲美学传统的行为,源于缺乏文化自信,轻视文化根基。
误区之二,僵化和保守的态度。言必称“回归”,主张“新不如旧”,甚至不可理喻到“一字不能改,一腔不能动”,要求“拷贝不走样”。这种貌似自尊自强、坚持“文化自信”的态度背后其实潜藏着一种文化自卑心理,京剧最为突出。在现实的挫折和焦虑中,有的业内人士很容易形成一种自我封闭或防御的心理,以通过对现实的自我解释来维持心理的平衡,于是,“国粹”有时便成为一种体面的自我装点。
凡此种种,扭曲了戏曲传承发展中“源”与“流”的辩证关系。这些认知误区的存在,时常让一些艺术家处于自我束缚、自我绑架的尴尬境地,无形中抑制了戏曲艺术家的创造意识和创作能力。
显然,戏曲界,包括理论界和专业院团,要在科学理性的层面上正本清源,树立对戏曲艺术的文化自信与文化自觉;要在经验和实践意义上,重新激活戏曲的创造意识。
其实,戏曲的创造意识是其与生俱来的生命之源。艺术家是艺术创造意识和艺术创造力的终端显示者,尤其是戏曲表演艺术家。一些富有才华的表演艺术家,“命中注定”般地承担了艺术创造的使命,才使戏曲获得旺盛活力和无穷魅力,出现了百花齐放、百舸争流的景象。在过往的几十年中,戏曲界仍然有不少艺术大家,在其舞台实践中显现出非凡的艺术才华,熔铸起独特的艺术个性与风格。例如尚长荣、李维康这样的京剧表演艺术家,抑或在演剧精神和塑造人物的方法上有独特的建设性追求,抑或在声腔融合与演唱呈现上有超越前贤的丰硕成果,等等。这些杰出的当代京剧人秉承了戏曲崇尚艺术创造的生命意识,以他们的才华与天赋,在艺术创造能力的彰显方面,明显地走在同时代艺术家的前列,并且对其他艺术家产生了影响,坚持不为偏颇的观念所误。这类艺术家的出现与存在,对于戏曲院团的建设至关重要。就像当年一些流派艺术大师,对其所在艺术院团的风格形成,乃至对审美理想的追求发挥着重要作用那样,今天的戏曲院团在艺术建设的过程中,要格外珍惜这些致力于自我超越的艺术家,要珍视他们生命禀赋中的创造意识和创作能力。因为,毕竟有独特艺术感知能力和非凡才华的艺术家凤毛麟角。
院团是艺术家从事艺术实践的基本组织,也是艺术家背后的支持保障系统。作为一个系统,特别是国家级的重要戏曲院团,在其目标功能设定上,应当具有鲜明的文化立场和审美理想追求,成为其它院团的示范和榜样。戏曲院团的主持者,更要有明晰的文化担当和责任意识,不人云亦云,不随波逐流;要有洞悉世象,坚持艺术真谛的定力;要在艺术价值追求上,坚定地倡导有益于激活艺术创造的艺术实践;要引导艺术家廓清理论和观念上的迷茫。理想的境界是院团应该成为艺术家的精神家园和栖息地,成为艺术家冲击艺术高峰的阶梯。
以我所服务的上海京剧院为例,这里是麒派艺术“大本营”。剧院在培养麒派老生方面有举措,注重在创作理念和舞台节奏等层面传承周信芳等艺术大家的演剧思想和观念,同时也积极培植新流派,比如对尚长荣先生的演剧观念和塑造人物的方法进行推介研究,有意识地将杰出艺术家的经验和理念在整个艺术团队中发酵,催生鲜活灵动的而非僵死凝固的艺术观念。
激活艺术创造意识,就是激活戏曲内生动力。戏曲,一旦激活与重拾起内在生命动力,必将释放出巨大的艺术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