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老汇”,一个听起来就五光十色的名字
走进纽约时报广场这个全世界最喧嚣的十字路口,“百老汇”跃出舞台,化为现实——百老汇大道,整个曼哈顿唯一一条贯穿南北的斜向街道,马路两边商贾云集,游人如织;百老汇剧场,环绕在时报广场周围的40多座剧场,2011年票房收入超过10亿美元;百老汇音乐剧,目前世界上最具生命力的戏剧表演,演出时间最长的音乐剧《歌剧魅影》在过去24年里全球演出逾万场,全球观众人数超过1.3亿,票房累计收入高达60亿美元。
当各国游客穿行于各家百老汇剧场之间,一幅幅色彩斑斓的巨幅海报和日夜闪烁的霓虹灯让人目不暇接,很少有人会注意每家剧场正门旁边有一个非常不起眼的狭窄小门,这里是进入后台的必经之路。
每当演出即将开始之际,那扇侧门通常都会敞开着,艺术家、音乐家、舞蹈家们常常从这里沿着狭窄的楼梯拾阶而上。百老汇音乐剧让观众目眩神迷的所有精彩,都从这里开始。
颠覆传统 孕育奇葩
在人类文明发展史中,“看戏”曾是一种文化特权,为贵族阶层所垄断。即使在新兴城市纽约,剧院一开始也不是为普罗大众准备的。
18世纪中叶,曼哈顿开始出现200个座位的小型剧场,来自英国的剧团经常在这里表演莎士比亚戏剧,观众主要是有钱又有闲的上流社会和富有阶层。
然而纽约毕竟是纽约,一切都在迅速变化中。这里的人们相信白手起家的“美国梦”,相信阶层不会世世代代永久不变;他们也总是喜新厌旧。人们很快便将欧洲传统抛诸脑后,各种草民阶层的娱乐登上大雅之堂,那些曾被贵族们嗤之以鼻的大众娱乐方式开始占领舞台,观众也从贵族和富裕阶层拓展到中下层市民。
到19世纪中叶,纽约人的娱乐方式更趋多元——莎士比亚戏剧、马戏、哑剧、滑稽表演、讽刺剧、即兴创作、歌舞、时装秀等等,只要有观众,人们敢于尝试一切表演形式。20世纪初,人们开始在时报广场附近兴建剧场,20年代至30年代出现了剧场建设高峰期。
颠覆传统、追求个性、不拘一格、海纳百川,正是纽约这个年轻城市的“个性”,也是其焕发勃勃生机的源泉。第一部现代音乐剧《黑驼子》(The Black Crook)的诞生纯属偶然,却也是纽约人“敢想敢做”精神的产物。
1866年夏末的一天,纽约音乐学院剧场突发火灾,千里迢迢来到纽约准备演出的法国芭蕾舞团顿时没有了表演场地。情急之下,剧场老板向另一家剧场借用场地。后者当时正上演通俗剧《黑驼子》,档期已经排满。于是两家老板别出心裁地决定将两个剧组合在一起,根据演员特点重新编写故事情节,创作新的音乐和舞蹈。一个融唱歌和舞蹈于一炉,兼具完整故事情节的表演形式就这样诞生了。
改编后的《黑驼子》获得了巨大成功,创纪录地表演了474场。整出戏长达5个半小时,观众依旧看得津津有味。恰逢纽约处于城市发展最辉煌时期,一条条平坦宽敞的水泥马路取代了泥泞土路,新生事物电灯取代了街道两旁昏暗的油灯,纽约开始变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不夜城。夜间娱乐成为新的城市流行文化,音乐剧载歌载舞,情节轻松有趣,立刻在各种娱乐形式中脱颖而出。
可以说没有纽约,就没有百老汇音乐剧。它是纽约城市文化孕育的一朵奇葩。
历经挑战 焕发新生
经过近三百年岁月洗礼,百老汇在票房规律作用下几番沉浮,今天的百老汇剧场群是历经多重考验的幸存者和优胜者。
美国是电影发源地,纽约是美国的电影重镇。19世纪末至20世纪中叶,美国电影发展速度令人咂舌,不断翻新的电影技术超越了传统的舞台空间,而且票价远比戏剧便宜,很快成为纽约大众的最爱,新兴的电影院横扫曼哈顿,吞噬了一个又一个传统剧场。当时一些电影评论家纷纷预言百老汇剧场将为电影院所取代。
幸运的是,纽约聚集了一大批热爱表演艺术的戏剧家、音乐家、舞蹈家。为了保住饭碗,也为了继续从事他们所挚爱的事业,艺术家们锲而不舍地在这个城市发掘发挥个人潜能的天地。
1943年,音乐剧《俄克拉何马》在一片唱衰戏剧声中登场。剧中一系列创新直至今天仍被奉为经典:梦幻般的芭蕾、乡村土风舞、踢踏舞、默剧动作完美融合,舞蹈首次在芭蕾舞剧以外的戏剧中成为揭示人物性格和内心世界的重要艺术语言;音乐创作为戏剧内容服务,大胆吸收乡土音乐元素,曲风简洁明快,朗朗上口;故事的主角不再是一成不变的才子佳人,而是普通农民;服装、道具和舞台背景具有淳朴的乡村平民风格。
《俄克拉何马》推出后好评如潮,观众被这种耳目一新的表演彻底迷住了。这部戏连续演出了5年零9个星期,共2212场,观众累计450万人次,投资回报率为2500%。戏剧史学家们认为《俄克拉何马》开启了百老汇音乐剧的黄金时代。
百老汇最老牌剧场之一宫廷剧院是记录百老汇沉浮史的一个典型案例。
宫廷剧院坐落在百老汇大道与47街交界处,有1740个座位。20世纪初,这里是全美国马戏表演的最高殿堂,老板阿尔比常常强迫演员同意减薪以换取演出机会,但杂耍演员们仍以能够在宫廷剧院演出为巨大荣耀。演员杰克·黑利曾写道:“这里是宫廷剧院,有幸在这里演出,狂喜伴随着我。美国有15000个杂耍剧场,这里是经典的经典。在成千上万的杂耍演员中你被选中了,你站在这里,梦想变成了现实,走向巅峰。”
好景不长,20世纪20年代末开始的大萧条给予了宫廷剧院沉重一击。电影和广播取代了杂耍和轻歌剧。剧院数度易主,一度关闭之后变成了电影院。1966年,来自底特律的倪德伦环球娱乐公司买下了剧院产权,将这里变成了百老汇音乐剧的重要阵地。这里上演过《俄克拉何马》、《美女与野兽》、《西区故事》等24部音乐剧,其中演出时间最长的音乐剧是《阿伊达》,从2000年至2004年演出了四年,共计1852场,获得了四项戏剧托尼奖。
如今大多数百老汇剧场掌握在三家公司手中:其中倪德伦公司拥有9家剧场,舒伯特公司拥有17家剧场,朱贾姆辛戏院联盟拥有5家剧场。
商业典范 通俗取胜
倪德伦公司总裁罗伯特·倪德伦说:“百老汇音乐剧是商业化程度最高的一种戏剧形式,其收入远高于电影。音乐剧《歌剧魅影》收入超过60亿美元,而好莱坞影片《阿凡达》收入只有它的一半。百老汇超级音乐剧《狮子王》《悲惨世界》等在世界各地都获得了非常大的成功。”
最优秀的百老汇音乐剧都是商业化与艺术精益求精的典范。百老汇戏剧的演出剧目和演出时间长短都根据票房、口碑、戏剧评论等等来决定,以减少投资商的经济风险。
纽约城市广场制作公司总经理丹·佛朗茨所说:“故事和音乐,百老汇成功的关键因素。在制作之前,将你的故事读给观众听,观众能笑出声来,或者浑身汗毛竖起来,或流出眼泪来,如果你的剧本没有引起这样的反应,你就要停下来。”
说起百老汇音乐剧成功典范,不得不提安德鲁·韦伯的作品。韦伯1948年出生于英国伦敦一个音乐世家,17岁开始与人合作创作歌曲,34岁创立音乐制作公司,经营成功后买下伦敦西区的几个剧场自己经营。
1984年,韦伯在纽约一家二手书店偶然看到一部小说,故事情节并不新鲜:一个出没于巴黎歌剧院的幽灵似人物,长年戴着面具的丑八怪,爱上了一个美丽的女高音。韦伯从这个故事中看到了一种动人心弦的力量,他决定以一种全新方式来诠释这个故事。
韦伯在《歌剧魅影》中淋漓尽致地发挥了他的音乐天分。全剧大胆采用轻歌剧风格为基调,以戏中戏的形式穿插经典的意大利歌剧片段,使之与现代流行音乐元素完美糅合,被戏剧评论界认为是一部雅俗共赏的经典之作。
韦伯同时期的另一部音乐剧《猫》同样好评如潮。该剧以20多种语言在全球巡回演出20多年,在音乐剧中表演时间之长仅次于《歌剧魅影》。
韦伯的每一部作品都力图以新的音乐表现形式突破传统,如《歌剧魅影》以风琴演奏主题曲,《猫》剧以急促下滑的电子合成音乐描述猫的个性特征等。韦伯还是将录音与现场乐队演奏融为一体的开路先锋,目前大多数百老汇音乐剧现场以30人的乐队现场演奏,与事先录制好的音乐融合,极大地拓宽了现场音乐的表现力和张力。
韦伯善于将各种不同乐器、不同时代、不同表现方式的音乐熔于一炉,融合了歌剧、流行音乐、新摇滚乐以及古老的英国音乐,各种音乐元素特点鲜明,彼此间却又配合得天衣无缝。
不过,以韦伯作品为代表的百老汇音乐剧受到一些严肃戏剧评论家的蔑视。美国戏剧评论家乔·昆安在一部综合性娱乐丛书《红龙虾、白废物和蓝珊瑚》中将韦伯的音乐剧作品列入较低层次的通俗文化,称之为“魔鬼般乏味的诺伊·韦伯的世界”。
韦伯和他的朋友们却以“通俗”为荣。《猫》的导演特雷弗·纳恩说:“我一听到通俗主义这几个字就兴奋莫名,不断思考我们如何能够创作出浅显易懂而又意义深远的戏剧。我们似乎真的做到了。”
美国特色 行销世界
许多欧洲传统文化的崇拜者认为美国文化浅薄通俗,一些研究西方戏剧史的专家们也将百老汇音乐剧视为一种不入流、四不像的大杂烩。与传统意大利歌剧、芭蕾舞剧、专场音乐会相比,它就像一个不修边幅而又腰缠万贯的暴发户;与最大众化的娱乐形式马戏、杂耍、脱口秀相比,它又太正规,需要有专业剧场,需要专业乐队现场演奏、有完整的故事情节。
事实上,通俗而不庸俗,不断求新求变,尽一切可能满足大众的喜好,正是美国文化的基本特征。百老汇音乐剧具备美国文化的“大熔炉”特点。
戏剧研究者们可以在各种表演形式中找到音乐剧的源头,杂技、马戏、轻歌剧、喜剧、黑人剧等等。
每一部百老汇音乐剧都有自身特点,每一个故事都有自己独特的表演和表现形式,没有一成不变的程式化表演,更没有不可逾越的表演模式。这里熔美声、通俗与流行于一炉,其中有古典意大利歌剧,也有爵士乐和摇滚乐;有芭蕾,也有踢踏舞、迪斯科和各种现代舞;有皮影、木偶、杂技、高跷等等舞台表现形式;也有综合运用声、光、电等现代技术手段创造的现代化舞台艺术效果。
百老汇音乐剧的辉煌源于自由创作之精神。正如美国音乐剧史学者斯坦雷·格林所说:“音乐剧是一个吸引人的字眼,凭其涤荡心胸的律动节奏,光怪陆离的艺术效果,令人陶醉的戏剧故事,已经成为一种与众不同的日用商品,被全世界的人们认同和喜爱着。纵然它的形式本身派生于其他门类,但是它依然成为了一枝盛开的艺术奇葩。为此,美国人可以自豪地说:美国已给了全世界一种新的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