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以秀台论英雄

　　现在好像很时兴比较，但不是比较文学、比较艺术，而是对一些事情比较不同的待遇，尤其是喜欢比较社会冷热不均的态度。

　　近些年，无论什么行当搞个什么活动，都走起了红地毯。这里说的红地毯，指的是影视界颁奖时专为明星们预备的，是既可以面对观众和娱记摆拍，也不妨烘托些热闹、亮丽气氛的秀台。但如今的红地毯已经延伸到各种场合，书展、文学奖、设计周、模范颁奖、科学家聚会，似乎都有走红地毯的趋势。不过，有的来宾踏上红地毯时欢声雷动、观者如潮，有的来宾冷冷清清、观众无动于衷;有的活动，记者蜂拥而至，摄影劈里啪啦，有的活动，观者稀稀拉拉，记者也无兴致。于是，事后舆论总是议论一番，以为观众和记者太没素养和品位，为什么只关注畅销书作者?为什么只对明星感兴趣?

　　这种对人与人之间的比较，还盛行在各类场合，为什么明星演艺界人士去世了，舆论特别聚焦，为什么其他行业贡献很大的人走了却反应不强烈?为什么文艺家获奖了，报道铺天盖地，而其他行当有人同样获国内外大奖，舆论却不掀巨浪?比来比去，自然就得出了世道不古、重星轻家、有娱乐没文化的结论。

　　其实，所有这些结论都是硬性比较的结果。

　　红地毯是明星们抢眼的地方，走上去就是为了娱乐、为了制造现场热闹气氛。硬将老作家与新一代放在那里比试，硬将本来与热闹、与娱乐无关的其他行业人物放在上面去赚取欢呼声和摄影镜头，其结果肯定不会理想。不理想、没有效果，如果没人当真，不拿这种娱乐式的行为作为评判标准，当然也无所谓，想走就走一走，乐和乐和，可有的舆论还硬要比较，非比出个孰高孰低，于是只能得出令人尴尬的结论。

　　演艺本来就是万众瞩目的行当，文艺创作和表演本来就是人人都会关注的职业，这种行当和职业与政治、金融、科技、军事不是一回事，没多少可比性;畅销书作者、流行歌手、影视表演与其他作者、艺术家，也各有各的天地，各有各的知名度和贡献领域，无所谓高低大小，在公共场合有冷有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假如非要比较，肯定是不切实际的比较，不顾行业和职业特点的比较，是舆论中为了制造噱头的比较。

　　这种比较，也是一些人长期以来心理不平衡的产物。他们似乎不知道，世间的各种职业和行当，都是有得有失，这个职业比较容易出名，那个职业就可能默默无闻，那个行当兴许最能博取眼球，这个行当或许就只能坐冷板凳。既然你选择了一个职业或行当，就不能不承担其中的失，可能是名的失，也可能是利的失，名利双收的行当或职业实在不多。

　　这种比较，也让我想起了低调。假如你吃了一个鸡蛋觉得很好，何必一定要去见识一下这只下蛋的鸡呢?这是钱锺书先生的态度。我想，很多科学家、老作家很可能根本不愿意去走红地毯，也不情愿面对摄像机和记者，只想埋首工作，低调行事，而恰恰是舆论硬要将他们摆出来，是舆论硬要将他们拿出来与别人比较。比较的结果，实际也有违他们的人生追求，有悖他们的人生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