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三届中国历史文化名街评选活动的社会影响远远超过了预期,这无疑是推动街域文化研究的重要契机。在我国,知名度高的街区数量可观,但并非都能成为历史文化名街,被命名者都是其中的佼佼者。对这些挂牌历史文化名街的保护、修缮和利用,对于其他街区无疑具有重要的示范作用。
历史文化名街除具有深厚的文化内涵外,还具有一定的经济内容,而文化与经济具有双向互动性,因此本文只就历史文化街区中的文化与经济的互动关系,略陈管见。
“街”,东汉许慎《说文解字》的定义是:“四通道也。”这种四通八达的街道,具有文化、信息、经济等方面的辐射与示范功能。街域文化正是在“街”的基础上形成的。街域文化是社会生活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内容,特别是近代以来随着城镇化的不断推进,街域文化的社会功能越来越大,这一点已经得到大家的共识。但是另一方面街域文化与经济的互动关系还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这与其所处的重要地位以及所承载的重要功能不相匹配。
为此,我们对三届中国历史文化名街进行历史考察以及现实文化层面的田野调查,通过对街区古今社会经济的动态研究,考察街域文化与街域经济的互动关系,进而对街域文化和街域经济的概念提出自己的见解——这不仅具有重要的文化层面、学术层面的意义,也有不可忽略的现实借鉴价值。通过对三届中国历史文化名街的跟踪考察,我们初步发现,街区文化与街区经济呈正相关性。即:凡是街域文化发达之时,便是街域经济活跃之际;反之亦然。
一个地方称为“街”,说明这里是商品尤其是具有文化内涵的商品的集散地。历史文化名街的行业特征比较明显,从事文化艺术和商贸的人员多。名街区往往既有地域性,又具有超地域性,或者说是地域性与超地域性共存。除了辐射功能外,还具有文化的荟萃性,即精神财富和物质财富的聚集之地。
街域文化和街域经济是一个全新的概念,但是其无论在历史上还是今天都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历史文化街区的生产和商品,要尽量参考这里的历史传统,使这里有自己的品牌和名牌商品。
历史文化街区内经济比较繁荣,当地居民的消费档次相对比较高,这无疑对消费具有一定的引导意义。同时,由于经济比较繁荣,对于街区的基础建设、长远规划比较重视,外部环境比较好,会吸引更多的人前来。另外,经济繁荣,必然会使当地的教育水平高而带动居民文化素质的提高。
历史文化街区的文化与经济的互动关系,还表现在这里要有一定规模的当地居民居住,如果当地居民过少,必然会使这里的人气指数不够,历史文化街区的气息会降低乃至逐渐消失。当然,当地居民的数量也不能过多,这样会影响到对文化街区的保护。此外正如专家指出的,当地百姓的安居乐业是历史文化街区活力的重要体现。历史文化街区的保护固然非常重要,这是没有疑义的,而积极改善基础设施,提高当地居民的生活质量,也是不可忽略的内容。
尽管历史文化街区与社会经济是一种互动关系,但是不能够完全以市场的价值取向对待之。我们发现有些历史文化街区存在过度依赖市场、文化消费过度娱乐化的倾向。
街域文化与街域经济的这种正向的相互影响不仅体现在现实社会中,更可以在历史发展中找到足迹。从长时段、大背景下对历史文化名街的兴起、繁荣、发展变化进行考证,可以发现文化名街在历史上即有超现代意义的经济模式。
比如山西祁县晋商老街。祁县是我国历史上最早建立的县之一,其县龄超过2500年。明清时期,祁县商业达到了繁荣的程度,这里出现了学而优则商的新气象。晋商在明清时期创造性地发明了票号,使得祁县、平遥、太谷成为当时世界金融的中心,祁县晋商老街与今日美国之华尔街可相提并论。晋商讲究诚信,以义取利,知人善用,创新观念,终于做到了“汇通天下”。晋商老街位于当年祁县县城中心,这里有店铺70余家,星罗棋布,鳞次栉比,这里既有一般街道的当铺、粮行、木器行、货栈、旅店、茶庄等,也有晋商所特有的票号等。祁县晋商老街的繁华可见一斑。
无锡惠山老街,因寺成祠,因祠兴街。明清时期,形成了祠堂建筑相连、人口密集、店铺林立的街区格局。清末民初,古街的米市、布码头闻名于世。现在,惠山老街的祠堂文化、园林文化、泉茶文化、名人文化,正是历史文化与社会经济互动的和谐统一。
上海徐汇区武康路,是近代兴起的历史文化名街的一个代表。武康路是上海乃至全国最具欧陆风情的街区之一。这里的众多建筑是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欧陆建筑风格,而当年参与设计的有公和洋行、赉安洋行、思九生洋行、德和洋行、中法实业公司等,参加设计施工的设计师包括邬达克、董大酋、奚福泉等,这本身就是街区与文化的交融,文化名街与发达社会经济的互动。
福建长汀店头街,是一条传统的手工百业街。所谓店头,在客家语中就是“最好的集市商铺”。店头街繁荣于明清时期,已经成为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组成部分。店头街的兴起,是文化、经济、交通的有机结合体。
黄山歙县渔梁街是一个典型的商业交通性聚落,是徽商外出经商的往来必经之道。这里商业的街和交通的巷,有机构成了渔颇具特色的街巷空间。现在渔梁历史文化名街区有各级文物保护单位13处,同时这里有店铺近百家,大多数兼有批发、贸易、转运、储存的功能,且带动渔梁四周成为交易集贸市场。
街区是人类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的结晶,街区体现的是一种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之间的互动关系。
但是,这并不是说,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均是如此。实际上,在不同时期却有不同的情况。因为街区尤其历史文化名街存在于城市(至少在镇)中,往往受到当地政府的政绩观乃至具有决策权官员的个人选择偏好的影响。20世纪五六十年代,一些历史文化名街不被重视乃至惨遭破坏,至今令人痛心不已。至于文化大革命期间以“破四旧”为名,对包括历史文化街区在内的文化遗产的破坏触目惊心,实际上不啻是一次不要文化的大浩劫。即使改革开放以来,情况也不尽一致。80年代的情况是,恢复生产、解决贫困是地方政府的当务之急,对于文化街区的保护难以顾及;90年代,一些地方政府以提高GDP为追求,城镇建设和改造是政府工作中的重中之重,对历史文化街区的不重视乃至破坏都是比较严重的。
众所周知,梁思成毕生从事中国古代建筑的研究和建筑教育事业,系统地调查、整理、研究了中国古代建筑的历史和理论,是这一学科的开拓者和奠基者,为我国尤其北京市的古城、名街以及古建筑保护呐喊了一辈子。然而梁思成故居近日却在“维修性拆除”中被夷为平地,引起了学术界和民众的高度关注。可见,历史文化街区的保护工作,任重而道远。
总之,历史文化名街无疑拥有鲜明的历史文化特色、丰富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并有其传承,是一个具有深刻内涵,有其自身发展、衍化规律的文化生命体,在中华文明的殿堂中占有不可忽略的一席之地。名街是城市的最基本单位,历史信息最为聚集,文化底蕴最为丰富,城市魅力最为凸显。历史文化名街,是繁忙的现代都市人散步的地方,是现代人与古代人对话和沟通的地方。这里的一个门墩、一副对联、一丛古墙上的绿苔、一棵古树,都是一个有趣的信息体,令人遐想不断,流连忘返。
(作者为中国历史文化名街评选推介活动专家组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