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浮宫作为世界上最富盛名的博物馆之一,每年都吸引着全世界众多慕名前来的游客、艺术爱好者以及各国的艺术家们。在艺术从业者的心目中,卢浮宫占据着至高无上的地位。无需一一细数馆藏的四十多万件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珍品,仅仅是达芬奇、拉斐尔、米开朗基罗等一连串最为显赫的艺术巨匠的名字,就足以使卢浮宫成为所有艺术家心目中的天堂和终极理想。然而,不知从何时起,卢浮宫似乎对于中国艺术家已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圣殿,国内的媒体上常有“某某艺术家在卢浮宫办展”的消息占据一方版面。在国人同胞为类似新闻振奋不已,概叹中国艺术家“走出国门,为国争光”的同时,也对这一世界顶级的艺术殿堂为何对中国艺术家青睐有加心存疑问:卢浮宫办展的风光背后,是中国艺术家们集体厚积薄发,终于被西方主流艺术价值理念所认可和接纳?亦或是另一个维也纳金色大厅?揭开这个谜团,首先要从卢浮宫的建筑本身说起。
一、卢浮宫扩建的成果
卢浮宫从14世纪开始作为多位法国国王的王宫,期间历经多次扩建。法国大革命期间,共和政府决定将收归国有的王室收藏集中于卢浮宫,并将其作为博物馆向公众开放。1981年,法国政府实行“大卢浮宫”计划,对卢浮宫实施了大规模的整修。除了华裔建筑设计师贝聿铭设计的透明金字塔之外,此次扩建的另一成果是建起了面积超过7000平方米的卢浮宫卡鲁赛尔厅(Carrousel du Louvre)。该厅位于地下一层,与卢浮宫金字塔下方主入口相通,是个集餐饮、购物、文化消费为一体的商业场所,拥有6个大小不同、功能各异的展厅,不仅可举办形式多样的展览、演出、音乐会等文化活动,也是各大企业举办年会、宴会和品牌推介会的理想场所。尽管毗邻卢浮宫博物馆,且从属卢浮宫整体建筑群的一部分,但卡鲁赛尔厅的运作和管理并非归属卢浮宫博物馆,而是由一家名为VIPARIS的公司来负责。该公司名下管理着10个巴黎大区的重要场所,用以对外租赁,承接展览、演出、会议等活动。除卢浮宫卡鲁赛尔厅之外,还有巴黎议会宫、新凯旋门等标志性建筑。
二、卡鲁赛尔厅的商业功能
因其优越的地理位置和浓厚的历史文化气息,卢浮宫卡鲁塞尔厅成为举办展览的理想场所。相较于巴黎其他同等条件的展厅,其租赁费用也是走了“高端”路线。展厅从两个以上起租,即面积最少要2500平方米,一天的租金折合成人民币约20万元。此外,还有水电、保洁、安保等杂费约20万元,展厅布置费30多万元。这意味着,在卢浮宫卡鲁赛尔厅举办一个短短一周的展览,租赁场地的各项费用就高达近200万元人民币,这还不包括展品的运输和保险费用、布、撤展人员国际旅费和食宿费用以及举办开幕式的一大笔开销。
尽管卡鲁赛尔厅身价不菲,但法国各类大大小小的活动依然趋之若鹜,常年一副门庭若市的热闹景象。究其原因,法国公众对文化艺术的偏爱以及多少年来培育形成的规范的商业运作模式和成熟的文化消费市场,为法国文化市场红红火火、高端消费场所顾客盈门提供了有力支撑。例如,法国国家美术协会(SNBA)每年年底都会在卡鲁赛尔厅举办美术沙龙。该沙龙自1725年举办第一届开始,已有近三百年的历史。沙龙每年都有特邀嘉宾,从确定参展的艺术家中选出,展出具有代表性的作品。每年都有十余个外国代表团参展,包括巴西、加拿大、中国、韩国、日本、土耳其、塞尔维亚、美国等。展览内容包罗万象:各种材料的绘画作品、雕塑作品、版画甚至织毯均可觅得其踪。在如此昂贵的场地举办大规模的展览,且对公众免费开放,没有门票收入,收支的巨大缺口自然不会由主办方承担,而是分摊给所有参展的单位或个人。虽然艺术家需自掏腰包购买价格不菲的展位,但展品是可出售的,价格在沙龙闭幕当晚标出。此外,一年一度的美术沙龙也吸引了不少艺术品经纪人、私人画廊和艺术品收藏者,是艺术品进入流通市场、实现其商业价值的渠道之一。近年来,该沙龙中国展区的规模越来越大,每年都有数十名来自中国不同地域、不同流派的画家亮相于此。展出的作品有的可圈可点,也不乏失水准的平庸之作,总体呈现出良莠不齐、参差有别的现象。
此外,卡鲁赛尔厅对外租赁的商业性质,为中国有实力的地方政府、博物馆、文化机构或策展公司独立筹备活动,向海外做文化传播和宣传推介工作提供了一个不错的选择。但由于缺乏在国外商业运作展览的经验和对前期宣传的投入,国内单方运作的此类活动往往是“赔本赚吆喝”。为了“卢浮宫办展”的响亮名头,中国的主办单位必须接受与黄金地段匹配的高昂场租。而为了降低成本,只能缩短租赁天数,于是就出现一个展览只办2至3天的“昙花”现象,轰轰烈烈的开幕式结束后就销声匿迹。类似的活动浪费了大量人力、物力、财力,除了国内的媒体有些报道之外,活动本身在法国的艺术圈乃至普通民众中也很难引起特别关注或广泛反响。
三、卢浮宫博物馆的遴选原则
相对卡鲁赛尔厅的“平易近人”,卢浮宫博物馆对合作办展的对象则采取了非常严格和审慎的遴选标准。博物馆的展览区域划分为三部分:黎塞留展馆(Richelieu):陈列近东、伊斯兰文物,雕塑,14世纪至17世纪的法国油画等;苏利展馆(Sully):陈列古埃及文物、近东文物、古希腊、伊特鲁里亚、古罗马文物及雕塑;德农展馆(Denon):陈列古希腊、伊特鲁里亚、古罗马雕塑,17世纪至19世纪的法国油画,意大利及西班牙油画。除以上常设展览外,卢浮宫每年都要举办相当数量的临时展览,合作对象主要是世界各国的国立博物馆和文物机构、国际一流的艺术品收藏机构,以及在法国或国际上享有一定声誉的知名艺术家等,其艺术水准、艺术价值和艺术声望均需与卢浮宫世界顶级博物馆的名声相得益彰。迄今为止,中国只有故宫博物院与卢浮宫签订了长期合作协议,并于2012年9月在卢浮宫举办了《重扉轻启—明清宫廷生活文物展》,获得热烈反响。法籍华人画家严培明则是迄今在卢浮宫举办个人画展的唯一华人面孔。当卢浮宫有意将一些以原作为蓝本创作的现代艺术作品与原作面对面展览时,严培明创作的《蒙娜丽莎的葬礼》有幸受邀,于2009年2月在卢浮宫博物馆德农厅展出。
四、卢浮宫光环下的文化心态
中国艺术家热衷于“入选卢浮宫”的现象背后,折射出的是部分国人文化自信的深度不足和把艺术名利化的畸形心态。在中国传统的价值体系和文化理念受到商品社会严重冲击的今天,相对于倾尽毕生心血于艺术创作的苦修之路,赴海外办展“镀金”显然是通往“功成名就、衣锦故里”的捷径。况且“卢浮宫”的名声如此振聋发聩,即使打个“擦边球”,回国后稍加渲染,就足以赢得不明就里的中国同行、媒体和公众的认可与追捧。
随着西方对于东方审美理念的了解深入以及中国现、当代艺术品市场逐步与国际接轨,无论是公立博物馆机构之间的交流换展,还是中国的民间艺术机构和展览策划公司按照商业模式在国外办展,或是中国艺术家以个人的名义参加国外的沙龙,都越来越呈现出普及化、正规化、常态化的发展趋势。对于中国文化“走出去”的种种现象,中国文化界的专业人士、媒体舆论和广大公众须以一颗“平常心”,客观、理性、实事求是地审视对待。从纯粹意义上讲,艺术的价值与它所出现的场所本无关联。无论是在广厦华堂,还是在山野陋巷,真正伟大的艺术其自身的魅力和感染力足以震撼人心。进入卢浮宫博物馆还是卡鲁赛尔厅,并不能成为判定艺术成功与否的标尺。但夸大其词、沽名钓誉的心态却比平庸的艺术更令人不可容忍。终有一天,当“卢浮宫”和“金色大厅”一样揭开神秘面纱示人时,在国人心中坍塌的将并不是一座艺术的圣殿,而是中国艺术家的气节、风骨与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