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汝蘅忆新中国早期芭蕾对外交流往事

　　从12岁那年在苏联专家的训练下第一次立起脚尖，到上世纪80年代末开始引领中芭走向更宽广的世界舞台，赵汝蘅人生的每一段年华都是中国芭蕾对外交流发展史的生动注解。

　　大金塔下的回忆

　　1961年从北京舞蹈学校(今北京舞蹈学院)毕业，进入刚刚成立的中国实验芭蕾舞剧团(1963年更名为中央芭蕾舞团)不久，17岁的赵汝蘅就随同剧团当了一回中缅“文化使者”。1962年1月8日，在鲜花簇拥和鼓乐声喧中，以丁西林为团长的中国实验芭蕾舞剧团一行100余人抵达缅甸首都仰光。“我住江之头，君住江之尾。彼此情无限，共饮一江水。”唱着陈毅副总理谱词的《赠缅甸友人》来到仰光，中国代表团在缅甸收获了两个月充满着美的回忆——美的景、美的人、美的情。

　　当时缅甸政府为了适应大型芭蕾舞团第一次在仰光演出，拨出巨款扩建刚落成不久的露天剧场，而这座剧场就坐落在伊洛瓦底江畔著名的大金塔之下。在这座气度恢弘的佛塔之下，中国芭蕾舞者为缅甸观众连续表演了两个月的全剧《天鹅湖》和《海侠》。用万人空巷来形容缅甸观众争先观看中国芭蕾的情景并不过分，剧场里3000多个座位总是显得那么拥挤。在中央芭蕾舞团的档案室，还可以找到当年媒体的相关报道：“有关方面把半数入场券接受预订的消息传出，不到半天时间，1.5万张票被抢订一空。缅甸各城市和农村的人民早就函电交至，委托在仰光的亲友设法订票，他们不远万里到仰光观看演出。”缅甸联邦总统吴温貌观看了演出，并接见了剧团全体人员。缅甸著名作家吴登帕敏以《看不厌，听不腻》为题发表文章，称赞中国的芭蕾舞艺术。

　　第一次出国表演就得到了如此大的肯定，这对于中国年轻的芭蕾艺术来说，是一种极其难得的宽慰。上世纪60年代初，中苏关系破裂，引导中国芭蕾蹒跚学步的苏联专家突然撤走。三年自然灾害爆发，连一向享受“贵族”待遇的芭蕾舞演员们也尝到了饥饿的滋味。赵汝蘅记得在赴缅甸演出之前，演员中大多数人因为缺乏营养出现浮肿，让演出面临了很大的困难。虽然当时的中国芭蕾还没有能够带出去自己民族形式的作品，但她知道这走出去的第一步迈得是多么不易。

　　开放是中国芭蕾永恒的态度

　　中国实验芭蕾舞剧团于1959年12月成立之后，主要任务之一就是向中国人介绍欧洲的芭蕾舞艺术。无论在何种环境下，都没有停止过对外交流，并且总是大胆包容很多不同的东西——这是中国芭蕾让赵汝蘅最引以为傲的地方。当年在面对苏联专家撤走的困境之时，中国芭蕾明白必须要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学习吸收更多的流派。“舞蹈可以这样跳，还可以那样跳。”一次次对外交流的经历不断开阔着赵汝蘅的视野。

　　1964年3月的一天，赵汝蘅手捧鲜花和中国实验芭蕾舞剧团副团长肖慎一起，在机场等待着英国著名芭蕾舞蹈演员贝尔•格蕾。在中央芭蕾舞团对外交流的大事记上，接待贝尔•格蕾访华是继缅甸之行后浓墨重彩的一笔。19岁的赵汝蘅怎能不心情激动，因为贝尔•格蕾将和中国的芭蕾舞演员们同台合演《仙女们》和《天鹅湖》!能够有机会亲眼看到西方国家的芭蕾舞演出，对于中国的芭蕾舞演员来说，是他们舞蹈生涯中的一件大事。同样，此次访华之旅对于贝尔•格蕾本人来说，也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我的心情是这样地紧张，以至于无法入眠。未来5周的日子将会怎么样呢?同中国舞蹈家搭档不会碰到麻烦吧?向他们授课不会发生困难吧?”格蕾回国之后，把她在华期间的见闻感受写成了《从竹幕来》一书。“竹幕”——从这个来自于冷战思维的词语，就可以轻易猜到格蕾来中国之前的不安与疑惑。然而，与中国芭蕾舞演员一个多月的相处，不仅化解了格蕾的疑虑，更让她非常惊喜。“虽然乍一看来，东方脸庞出现在典型的欧洲芭蕾舞剧《天鹅湖》里面，会让人感到奇特。但看到演员们的舞技是那么动人，我马上承认演出完全令人满意。”“我想到自己在14岁时首次演出《天鹅湖》的情形。在她们的身上，我清楚地看到同样对艺术的追求——这来自于年轻所具有的热切期待和纯洁心灵。”保持开放心态的中国芭蕾也因此得到了世界上更多人的承认，赢得了更广阔的生存空间。

　　松山芭蕾舞团为她单独表演《黄河》

　　与当年在北京舞蹈学校学习的外国留学生之间，发生了很多让赵汝蘅难忘的故事。日本留学生清水哲太郎让赵汝蘅印象最为深刻。当年大家一起练功，一起嬉戏玩耍，培养起了相当深厚的友谊，中国同学亲切地称呼他为“小清水”。“国庆60周年时，中日友好协会请‘小清水’回来观礼，他一下飞机就直接回了团里。”说到“小清水”，赵汝蘅自然地提到了其父母清水正夫和松山树子，提到了松山芭蕾舞团的中国故事。1948年，清水正夫和松山树子夫妇创办了松山芭蕾舞团。1952年，他们接触到了中国电影《白毛女》并被激发出创作灵感。在中国文艺界朋友的帮助下，清水正夫夫妇把《白毛女》成功改编成芭蕾舞剧在日本公演。1958年，松山芭蕾舞团将这出剧目带到了中国。几十年来，松山芭蕾舞团用白毛女这个中国人家喻户晓的舞台形象打动了无数中国观众，这其中包括中国的四代国家领导人。不仅清水哲太郎本人在中国学习芭蕾，松山芭蕾舞团还曾排演过中国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今年中央芭蕾舞团排演《红色娘子军》时，森下洋子(清水哲太郎的妻子、松山芭蕾舞团第二代“喜儿”)前来观看，“每个动作，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前几年赵汝蘅去了一次日本，当时松山芭蕾舞团用极其隆重而热烈的方式接待了这个来自中国的老朋友——全体演员为她单独表演了一次《黄河》。赵汝蘅笑称：“这跟接待国家元首的规格差不多了”。

　　赵汝蘅简历

　　1944年出生于北京。1961年，毕业于北京舞蹈学院，之后一直就职于中央芭蕾舞团。曾主演《天鹅湖》、《仙女们》、《吉赛尔》及《红色娘子军》等大型舞剧。1972年，因脚伤不得不脱下舞鞋。此后，曾到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进修，之后集中精力投入教学、排练、艺术研究及对外交流工作。1993年，被文化部任命为芭团副团长，翌年任命为团长。现任国家大剧院舞蹈艺术总监。多次率团到奥地利、比利时、丹麦、德国、俄罗斯、英国、法国、荷兰、美国、瑞士、新加坡、意大利、希腊、印度尼西亚、日本及中国台湾和香港、澳门特别行政区访演，并应邀在各类国际芭蕾舞比赛中担任评委。2008年，被法国文化部授予“艺术与文学骑士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