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几年,最快乐的事莫过于逛古玩店了。博物馆、旧书店、古玩店等地方,都能淘到出自于中国的古董。
东京车站前的日本桥一带高楼林立,是日本的大银行、大商社、证券会社的集中之地。很多高级古玩店就屈居在高楼之下,最有名的像茧山龙泉堂、不言堂、相马美术店、壶中居等等,这些店多数有半个世纪以上的历史,很早即与中国的古董商打交道,创始人可谓是中国通。
店名也很有来历,龙泉堂是因店主有一只中国宋代的龙泉香炉,视为镇店之宝,故将店名改为龙泉堂。不言堂自是取自《诗经》“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意货真价实,无须标榜,自有客人光顾。
专卖中国古董的店确实名不虚传,其商品之精,有的相当于我国省市级博物馆的藏品水平。个别国宝级的更不待说,高达一米的唐三彩镇墓兽竟不知怎样完整地运到日本。价格当然较大陆、香港为贵。当然也有走低的,汉绿釉大罐表面“银化”、有浮雕纹、四五十厘米以上的,十几年前要价四五百万日元,现急跌至几十万日元尚无人问津。辽三彩近年也多见,三彩盘要带蜂蝶,鸡冠壶施釉要过平,否则价钱很难上去。惟元明的青花、五彩仍价格不菲,但精品难求。
日本人的审美趣味深沉典雅,朴素大方,我曾在一家店里见过一尊十六国时的佛坐像,二十余厘米,深沉压手,“锈”色可餐,开价80万日元,至今仍思之。辽三彩近年不断问世,许多古董店的东西远远超过20年前日本美术馆的陈列品。宋瓷的青瓷系和磁州系、钧瓷类是日本人历来所喜爱的。至于明清的青花,日本人更是推崇备至,对明末万历五彩更是情有独钟,爱之若狂。中国的明末外销青花瓷对日本影响巨大,求学中国之日本人将中国的青花技术带回日本,被制瓷业奉若神明。还有个有趣的现象,明末瓷器多有口沿磨蚀现象,中国人视为伤残,日本人对此却不以为缺憾,甚至昵称“虫哈”。一件明末出口瓷上略有一点虫哈绝不影响价格,犹如女神断臂、美女生痣,反更具魅力。
东京有数家中国书画专卖店,售宋元的古画,马远、夏圭、牧溪、梁楷大名鼎鼎,所以仿品也多,偶见这类古色古香之作,谁也没把它们看成真迹。虽说日本的物价是中国的数倍数十倍,但旧书画除“百分之百真迹”这一前提外,一般名头的作品较国内还便宜。近年中国画伪作太多,鱼龙混杂,有名气的画99%是假的,故日本的古董店卖中国书画一般是不分真伪的,仅大略按名头、尺寸、题材品相而定价。有眼力的说不定什么时候能捞个便宜,没眼力者花它几万、几十万日元买个名头挂挂,也不吃亏。明唐寅、沈周、陈道复,清四王、八大、八怪都有人知道。乾隆时的沈铨因曾在长崎设画塾,从学者众多而成长崎画派,故落沈铨名的花鸟画也好卖。近代则以任伯年、赵之徽、吴昌硕、齐白石、王一亭、徐悲鸿、傅抱石等受日人喜爱。我曾在南青山的古董店里见过一大幅沈周的“风雪归舟”图,画上楼阁烟雨、帆船人物确有气势,但直观上认为不是真迹,尽管上面有郑孝胥题“沈南田真迹”字样。店主不知郑孝胥为何人,我如实以告,店主即用笔记下,不觉中我帮他做了一桩好买卖。
南青山一带的古董店我无事也喜去逛逛。一次在燕隆堂见一明“富贵佳器”款青花碗,绘耕牛人物纹,品相完美,然索价甚昂。下次再去,已被他人捷足先登。又见一康熙青花小茶壶,完好如新。画意为正背二开光,绘渔樵和山水,画法宗龚贤的浓墨山水,黑白分明,小中见大。店主亦习中文,对中国颇有好感,议价而得。又一清初青花阿弥陀佛碗,画四罗汉,间书“阿弥陀佛”四字,底款为“大明嘉靖年制”,酱口,因喜爱便一并买下了,价格应该说不便宜了。及回到国内,请一专家过目,估值远超原价,可知国外文物的售价不一定件件都较国内高。看来随着中国经济发展,文物外流会自然收敛,国宝由海外通过爱国人士的挽救和国内积极收购,回流故土不过是个时间问题了。
东京最有规模的地摊,是烟花街新宿的花园神社和原宿的东乡神社,每月分单双周日在这两神社内轮流举行。旧衣物、相机、唱片、旧书画、陶瓷杂项等一应俱全。中国古董也混杂其中,多数为清末民国瓷器,还能看到打火漆的文物商店的输出品。逛地摊本身是消遣,但也有沙里淘金的好运。我案头摆放的一件明代胡人骑象小铜镇就是从新宿地摊上购得。
话说回来,玩古董旧货,玩的就是眼力,眼力就是知识,学知识要交学费。有眼力,不论天南地北、海内海外都能碰到好东西。在外国的古玩市场,要淘到心爱的中国古董,当然得有一双火眼金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