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中)与学生们在“中国厨房”
2011年樱花烂漫的时节,我作为北京语言大学的外派教师来到日本神户外国语大学,开始为期一年的工作。
日本学生从小就被教育“会倾听远比能表达重要”、“不要轻易做没把握的事”,因此他们上课一般不主动开口。第一天上课,30来个中文系三年级的学生,无论怎么问,问什么,愣是一声不吭。可见,即兴回答有违他们的习惯,他们开口的安全感基于充分的准备!
这时出现了一个契机,一次作文课的主题是“我的拿手菜”,同学们在课后完成的作文中介绍了“天下第一好吃的蛋包饭”、“日本人最爱的咖喱牛肉饭”、“两分钟搞定的日式沙拉”、“野餐必不可少的饭团”、“最最家常的味增汤”……字里行间流露出对美食的热爱。我灵机一动,何不把“课堂”搬到家里,邀请学生们一边做饭一边聊天呢?
第一次用来招待学生的是我们的“国粹”——饺子。从去超市采购开始,我们对比中日汉字所代表的不同意思:中国的“胡萝卜”,在日语汉字里表达为“人参”,“蔬菜”表达为“野菜”,中国的“粉丝”是日语的“春雨”,“萝卜”是“大根”……回到家,马上开始分工合作,在包饺子的过程中,我们更深入地了解了彼此,学生们也切身地感受到包饺子过程中那热闹、合作的氛围以及“慢生活”的品质。饺子出锅了,有的很精致,有的破了相,我问同学们:“饺子包得怎么样?”有人答:“不好,有的饺子破了。”我说:“破了,听起来不太好听,特别是在过年的时候,还可以怎么说?”学生们纷纷抢答,“坏了”、“开了”、“张嘴了”、“出来了”,我笑而不答,故弄玄虚,然后说出4个字:“饺子笑了。”学生们哈哈大笑。在吃饺子时,我们由刚才的话题引申出中日的饮食文化异同和禁忌。学生们一改课堂上的腼腆,个个表现出开口的欲望,边查词典边做笔记。这第一次聚餐吃得宾主尽兴,学生们还希望能有第二次机会,欢迎,欢迎,想吃我的私房菜没问题,但前提是每人必须准备一个话题,而且必须说汉语。
我的“中国厨房”就这样开张了,每周一次。学生们来吃顿饭实属不易,每每还要准备半天,紧张半天,开口前想半天。几次之后,学生们渐入佳境,话题也随之深入。我们谈论中日两国年轻人的文化和流行语,日本的草食男子及宅男宅女,中国的不同“族”群及“控”生活;我们一起做脑筋急转弯和猜谜游戏,赢的人可以指使输的人干任何事;大年初一,我们一起欢度中国春节,边吃从“中华街”买回来的“炸虾片”,边看网络春晚回放;为配合学校“话剧节”,我向同学们推荐了《恋爱的犀牛》,一起厘清其中的雅俗两条线并欣赏了经典的台词,以至于同学们见面都能用台词来打趣,“你是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带着阳光气息的衬衫,日复一日的梦想”……
在“中国厨房”里,同学们更能敞开心扉,这也让我更多地了解到他们对中国的一些印象。总体来说他们对中国社会的问题听得较多,也有些成见。如何改变他们的成见?我开始考虑在“中国厨房”里推出一些“精品菜”。我选择了一些文学精品让同学们阅读,如汪曾祺的《胡同文化》不仅表现出京派文学的和谐节制之美,还流露出对传统美感日渐式微的挽歌情怀;徐志摩的《再别康桥》通过富有传统意味的“中国意象”传递出一种内敛的、平静的离情别绪,让人走进传统士大夫式的不激动的、没有负担的内心世界……
在“中国厨房”里,每周都有一个主打菜系,我尽量地做出川菜的七滋八味,苏菜的玲珑剔透,湘菜的浓郁风味,闽菜的清鲜和醇,可最终的结果是不伦不类。但这似乎并不影响学生们来“中国厨房”的热情,因为他们已经开始对“说汉语”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现在,我已教学期满回到中国。听说今年神户外国语大学中文系来中国留学的学生史无前例得多。看来,我的“中国厨房”有望在北京重新开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