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莽(右)和俄罗斯美协前主席西多罗夫在一起 (高莽 供图)
一个炎热的上午,记者拜访了中国资深翻译家、中国社会科学院荣誉学部委员高莽先生。在北京朝阳区农光里小区一座高楼里叩开了门,眼前出现一位身材高大、头发灰白的老先生,戴着眼镜,笑眯眯地将记者请进屋。客厅里贴墙是一排书柜,书柜里尽是中外书籍,他看到记者的注意力在书上便风趣地说:“我的孙子常常嘲笑我,说我爱书如命,书成了我的装饰品。他说:‘你太落后了。你这些书用一张光盘就都装进去了。’可我不会用电脑,看书还是不习惯在屏幕上。要知道当手触摸纸张的时候,那完全是另一种感觉。”看着这整面墙的书柜,记者好奇地问:“这都是您常用的书吗?”高老先生摇摇头,带记者到他的书房并卧室中去,令人惊叹的是那里有更多的书籍。“这里的书才是我常用的。各种百科全书,中文的、俄文的……”高老指着书架一一介绍。
17岁即翻译俄语散文诗
高老出生在哈尔滨,在他的青少年时代,哈尔滨市内有几个居民区住的主要是外国人:俄罗斯人、乌克兰人、波兰人、立陶宛人、犹太人……还有日本人。那时候,满街讲的除中国话外,最多的就是俄语了。高老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进入俄国人开办的教会学校学习。学校的生活使高老爱上了俄罗斯文学与艺术,毕业时便翻译了一篇俄国作家屠格涅夫的散文诗,发表在当地的报纸上。“那时,我已深深感受中俄两国人民之间的情谊,一种无形的根把两国人民连接在一起。”高老动情地说。
翻译这第一篇译文时高老只有17岁,他表示现在回想起来,实在很难为情。“所以多少年后,我又把那篇散文诗重译了。”
毕业后不久,抗日战争胜利。苏军进驻哈尔滨,成立了最早的中苏友好协会这一沟通两国人民感情的群众组织。自那时起高老便在友协工作,成为中苏友好协会最早的会员。“当时什么工作都干,杂务、翻译、管理图书、报刊编辑等等。”回想起在友协工作的日子,高老感触颇深。“我是在中俄两国人民友好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友协使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最大的收益是口头翻译。”因为在友协工作,高老有机会陪同我国文化艺术界等代表多次出国访问,同时也参加接待苏联文化艺术界与友好人士访华。“友协的工作不仅决定了我一生的命运,而且也确定了我的爱好与事业。”高老深有感触地说。
见证中苏关系跌宕起伏
从最初的汉语不通顺,到译文可以见报,高老在翻译之路上翻山越岭,贡献了众多的翻译名作。他最早翻译的剧本《保尔·柯察金》是根据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长篇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改编的,译文中尽是东北话,以致新中国成立初期在北京青年艺术剧院上演时,北京观众听起来难免要发笑。除了从俄文原文翻译外,高老还翻译过苏联其他民族的文学作品。用他的话说,这既是工作需要,也是兴趣使然。高老那时的工作时常要到苏联一些加盟共和国访问,需要了解当地的情况。如此便译了乌克兰冈察尔的《永不掉队》、拉脱维亚葛里古力斯的《粘土与瓷器》、乌兹别克斯坦卡哈尔的《丝绣花巾》等。
高老经历过中苏关系“蜜月时期”,他说,“当时苏联是‘我们的老大哥’,‘苏联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对苏联方面的话百依百顺。”中苏关系破裂后,苏联成为修正主义头子,苏联文学艺术的绝大部分被否定。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这是很深刻的教训。但我发现事情在变,人们的感情未变,都向往两国人民之间的友好。
今年4月20日,高老出席了在莫斯科举行的中俄友好人士见面会。在会上不仅见到了几十年前的老朋友,而且见到了几位年轻的友好人士。俄方青年中有一位是莫斯科大学创新商务高等教研室副主任福尔特金娜,她毕业于莫斯科大学地理系,曾在北京大学地理系进修,主要研究中国的环境与生态、俄中生态与经济领域合作等。她能讲汉语,与她交谈时,高老得知她是苏联著名桥梁专家西林的外孙女。顿时,一位留着稀疏头发、脸上保持微笑的俄罗斯人的面孔浮现在他老人家的眼前。
解放战争时期及上世纪50年代,西林多次来中国帮助建设。武汉长江大桥举行通车典礼时,他作为大桥的设计者之一陪同我国领导人参观并介绍修路的过程。西林于1996年逝世,他的夫人曾对高老先生说:“西林的根扎在中华大地上了!”见面会的当天,西林的夫人和两个女儿专程陪同高老一行去拜谒了西林的墓,以致悼念与敬仰。这种历史悠长的友谊延续到今天,已有60年之久。如今孙辈继续祖辈开创的友好事业又是多么让人心情激动。“新一代人运用现代新科技手段,事业会比我们做得更好!”高老充满期盼地说。他认为,“国之交在于民相亲”,战略上的合作固然重要,人文间的交流也必不可缺。未来的中俄关系掌握在年轻人手中,因此促进两国年轻一代的理解与沟通,是为今后中俄关系长期健康平稳发展打下坚实的基础。
耄耋之年辛勤耕耘不止
几十年来高老先生曾获得过苏联和俄罗斯多种勋章、奖章和各种荣誉称号。他表示,“即使不给我这些荣誉,我也会心甘情愿的工作下去,因为文化交流和友好事业是我的生存目的、我的心灵召唤!”
临别时,记者发现高老的写字台上摆着几部不同的百科全书和辞海,显然是他常用的工具书,不禁感叹86岁高龄的高老还在为中俄文化交流事业继续忙碌着。他从书架上顺手取下两本书。一本是俄罗斯诗人叶甫图申科的诗集,扉页上有他亲笔题写:“从事诗歌和艺术的中国老朋友,留念。叶·叶甫图申科2011年8月3日”。另一本是俄罗斯前美术家协会主席西多罗夫签名画册:“俄罗斯文化大家高莽留念。西多罗夫怀着感谢之情敬赠。”签字时间是2012年5月9日。高老对记者说:“我所结识的人现在都是老一辈了。叶甫图申科已近80,西多罗夫84岁。由于健康关系和缺乏文献材料,我对苏联解体20年来的文艺情况已经很不熟悉,我的精力集中在俄罗斯‘白银时代’的诗歌上。但我相信,俄罗斯经过如此的变革与发展,在文学艺术方面必然会涌现出一批新的、震撼人心的、可以和19世纪媲美的作品来!这是我的期望,也是我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