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了,一直在心底怀着对周庄的梦,这梦是由陈逸飞的画作引起的,这梦是由无数人的赞美引起的,这梦更是由江南水乡之首的名头引起的。于是,终于有一天,在江南炎热夏季的某一天,怀着犹如江南夏季一样热热的心情,踏着憧憬已久的脚步,我走进周庄。
穿过古镇飞檐翘角的仿古牌楼,越过来自四面八方如潮的游人,便到达了那条泛着绿色微波的悠长的小河。河的两边都是古色古香的民居,一律的粉墙黛瓦沿了河岸铺排过去,一律的高挂着艳艳的红灯笼。只是这第一眼的张望,便叫人惊喜得喘不过气来,忍不住要“哇!”地发一声惊叹。而那些河水边低低的垂柳与河水中摇曳的舟子便犹如招摇的手儿,挑逗着人的眼,也挑逗着人的心。
被挑逗起来的游兴再也无法按捺,只好随了几乎是跳跃的脚步快快穿行在沿河边的很有些凹凸不平的石板街上,急急地要去寻觅那更多的水乡之貌,还有那些梦寐已久的隐隐约约的水乡之梦。
要寻周庄的水乡之貌和水乡之梦,最不能错过的方法就是乘坐周庄特有的带着蓝色盖布的木舟子,让船工摇了橹慢慢地沿河而行,自有一番与步行不一样的体会和收获。坐于款款而行的舟中,当微风拂面而过时便忍不住要来一个深呼吸,微微地闭了双眼,让鼻翼轻轻地扇动,自是能嗅到那隐藏于风中的一种特别的气息。说它特别,是因为,这气息带着丝丝缕缕沁人心脾的水乡潮湿的味道;说它特别,还因为,这气息蕴含着水乡悠悠九百年的漫长历史。
有了这样一番领悟之后,再睁了双眼看周庄,必然会得另一番的体会。看那河岸边低低的垂柳,轻拂间流露的难道不是江南人家那一份不变的水乡之情?低头间满眼里清亮亮的绿水,粼粼波光中泛起的不正是江南人家那一份迷蒙的水乡之意?还有那些历经了风风雨雨的石桥洞下的穿梭,缠绵不断的不就是江南人家那一份悠悠的水乡之梦?
既然有如此的好方法可以获得别样的水乡感悟,我自然是不能错过的。也不与外人搭拼,只和家人单独包了一木舟,下船到河水中,让船工摇橹而去。
这周庄河水上的船工有男女之分,我分别称他们为船娘和船郎,不过行驶在河水上的木舟中还是船娘多过船郎。我们乘坐的这只木舟是一位船郎摇橹的,这位船郎并不年轻,已然有些年纪了,一边咕咕地摇橹,一边还提醒我们快到双桥了,为便于我们拍摄这座名扬海内外的石桥,还好心地停了摇橹,让木舟的速度慢下来。见他这样的温和,便有意和他搭讪起来。从有一搭无一搭的问答间,我知道了要是冬季来周庄便可以躲过如潮的游人,知道了周庄里面住宿的大约价格,也知道了这位船郎是和他的妻子轮换着摇这只木舟的。
因为知道这周庄木舟上的船工都会唱几句江南歌谣,问了听歌的酬劳之后,便让船郎放了嗓子唱起来。于是,粼粼的河水上便响起了一阵阵略带沙哑的嗓音,虽然不及船娘的歌声来得清亮,倒也唱出了几分江南水乡那一种柔柔的韵味来。
然而,与这样有着柔柔韵味的歌声不太相宜的便是那接踵而至的人流,还有小河上过于频繁穿梭的木舟,嘈杂的人声多多少少破坏了一些水乡的清幽,而拥挤得水泄不通的河岸石街上再添出的小贩更是减却了多少水乡的闲适。这时刻,我才不得不承认他人的感叹:周庄的商业味过于浓厚了。
有了这样的叹息在心里的我,便不肯再用跳跃的脚步去穿行。我忍耐着我的渴望,轻轻地,再轻轻地放慢脚步,因为,我怕我的脚步不够轻盈而让周庄再添一丝被扰的烦恼;因为,我怕我的脚步不够缓慢而让周庄再多一份强加的浮躁。
不知道怎么的,忽然间,我有些为周庄而郁郁寡欢起来,因为我发现在我的内心已然感觉到它被打扰得不堪。它本该是淡泊宁静的,它本该是闲情逸致的,它更应该是怀揣着悠长悠长的水乡清梦的,然而,这人声鼎沸,这商贩云集,都让它的水乡清雅一点点地瘦减下去。于是,在双桥,我已然听到了它的无奈的太息。
也许是不忍再听它的无奈的太息,我把脚步再一次放轻,放轻。
终于,我轻轻地,轻轻地转身;我轻轻地,轻轻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