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巴尔扎克

　　秋天的下午，我来到十六区面朝塞纳河的帕西高地，寻找巴尔扎克的故居。故居很不起眼，如不注意仔细地看，一定会错过，因为它的楼顶同马路一般高，走下楼梯，一座简朴的楼房映入眼帘。

　　怀着异常的崇敬，近距离地参观文学大师巴尔扎克曾经生活和写作的地方。故居的笫一层是客厅和书房，客厅的墙上，挂了几幅油画，墙边的陈列柜里有几本一百多年前出版的巴尔扎克的文学作品，书房很小，除了一张小小的书桌和一只窄窄的椅子，几乎沒有什么其他的家具，望着这一切，心里涌动着悲凉，世界文学泰斗就在这简陋的书桌前奋笔疾书，写出了一本本脍炙人口的文学巨著。一把粗糙的咖啡壶吸引了我的注意，为了提神醒脑，为了御寒取暧，为了构思创作，这把不起眼的咖啡壶立下了汗马功劳，因为巴尔扎克嗜咖啡如命，每天喝30杯以上的咖啡。

　　沿着狭窄的楼梯，我来到了底下一层，眼前顿时一亮，墙四周用灯光照亮的陈列柜里贴满了他当时写作的手稿，啊!这么多熟悉的书名跳跃在眼前，有奠定他现实批判主义作家的笫一部作品《朱利安党人》，有让他震动法国文坛的《驴皮记》，还有《高老头》、《欧也妮·葛朗台》、《纽泌根银行》、《幻灭》、《农民》、《搅水女人》、《邦斯舅舅》、《乡村医生》、《舒昂党人》、《贝姨》......目不暇接啊，令人惊叹的是巴尔扎克的《人间戏剧》里二千四百多人物的关系图赫然在列，让参观者能一目了然清晰地了解小说人物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更让人心动的是美术家査理·乌亚尓，马瑟兰·多雷等为巴尔扎克作品创制的一幅幅精美插图和小小的玩偶画像，有血有肉地再现了资本主义社会人与人之间的残酷和廝杀。

　　走进隔壁的房间，里面摆满了大小不一各式造型的巴尔扎克雕像，除罗丹雕塑的胸像外，还有法国雕塑家大卫·丹热，意大利雕塑家巴蒂纳笫等其他雕塑家的作品，其中大卫·丹热的作品最为神似和逼真，因为据巴尔扎克妺妹罗尓介绍，雕塑家一八四三年在雨果家直接给巴尔扎克画了一张素描，按照素描塑造了一尊圆形浮雕像和一座胸像。相比之下，罗丹所雕的塑像有些失真和夸张，一八九三年罗丹的这尊巴尔扎克塑像在巴黎美术沙龙展出时，舆论哗然，称巴尔扎克看上去是“甲状腺肿大” ，如放在闹市会有碍观瞻。当时的罗丹也不敢挑战舆论和民情，直至1936年他的后人才翻制成铜像放在罗丹艺术博物馆内供人欣赏。

　　参观故居者络绎不绝，在出口的桌子上放着一本留言簿，我顺手翻看，哦!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巴尔扎克仰慕者，他们用各种文字写下了自己的感受和激动，我还发现有不少中文留言，表达对巴尔扎克的敬仰和喜欢，是啊!巴尔扎克是我们青少年时期最心仪的作家，读他的小说很震惊，让我笫一次深深地感受到什么是世态炎凉，什么是尓虞我诈，什么是赤裸裸的金钱关系。巴尔扎克九十六部小说淋漓尽致地揭露了十九世纪资本主义社会人性的残酷和肮脏。

　　他的作品之所以比其他欧美作家更尖锐更犀利更有批判现实的意义，源于他生活的困苦和窘迫，源于他所处时代的动荡和混乱。经故居工作人员的指点，我才知巴尔扎克为何选择这座不起眼的房子，巴尔扎克一生贫困，他总想有所建树，能成为富人，但缺乏经商的头脑，投资出版社和印刷厂屡屡失败，让他饱尝着失败的痛苦，躲债的狼狈和对现实社会的愤怒。1840年他原先的住宅被扣压抵债，为躲避债主追讨，无奈之下改名换姓以管家的名字租下了这套民居底层的五间房子，当时这儿很僻静，不易被人发现，更何况是帕西高地，房子是建造在前高后低的两条街上，极容易出逃。环顾四周，后面的小巷的确很隐蔽，弯曲狭窄的小径透着苍涼，我想象着巴尓扎克每天写作时是怎样的提心吊胆如惊弓之乌，想象着巴尓扎克挪动着臃肿的身躯出逃时的恐慌和狼狈，悲哀阵阵袭来。

　　在这样的困境中，巴尔扎克在这儿居住了整整七年(1840年至1847年)，他写了《贝姨》，整理了《人间戏剧》大部分的手稿。按照巴尔扎克1840年确定的目标，《人间戏剧》分为《风俗研究》、《哲理研究》、《分析研究》三大部分，共有一百多部作品。为了完成这一宏伟计划，他每天秉笔疾书，笔耕不止，只睡区区的二三个小时，用几十杯的咖啡提神，让自己的灵感变成了一行行字一本本书，21年里共完稿和出版了96部作品，长年的困顿、劳累、恐慌、疲惫、孤独，终于油干灯灭，在写完小说《农民》后一病不起，旋即又双目失明，心中万分遗憾，最终没能完成他构建《人间戏剧》的愿望。

　　巴尔扎克最后的人生充满着孤寂，临死前已遭到妻子冷漠无情的拋弃，只有垂垂老矣的母亲守护在旁，维克多·雨果是他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颇似《高老头》死前的惨景，这真是对作家莫大的讽刺!1850年8月18日51岁贫病交加的巴尔扎克与世长辞，被安葬在拉雪兹神父公墓，真正做到了“让破碎的心在阴凉处安息吧”(《 乡村医生》扉页上的题词)。

　　花园的墙角处有一尊巴尓扎克的雕像，愤怒无奈溢满着他的双眼，刹那间我感悟了，“生命带给他的只是无尽的苦难和痛苦，他无力挣扎......”

　　一百多年过去了，时过境迁星斗转移，巴尔扎克成了文学泰斗，备受全世界文学爱好者的崇拜和敬仰。巴黎市政府买下了这座楼房，改成巴尔扎克故居，陈列着巴尔扎克的书稿文件和一些遗物，还开辟了一间图书室，免费供人们参观学习和研究。鉴于巴尔扎克对人类文化事业的巨大贡献，法国议会正在讨论，不久的将来他的灵柩将从拉雪茲公墓迁入先贤祠，这对他来讲，是何等的殊荣啊!

　　站在故居前，我仔细阅读了介绍巴尓札克在此渡过的艰难岁月的指示牌，心中满是悲愤和崇敬，不知怎么，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话，巴尔扎克永远属于全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