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回零了。音乐回到了一个心愿——就是你想做这些事。当音乐成了你自己的事情时,就像回到了十几、二十岁的一个喜欢音乐的年轻人的状态,它让我有了很强的生命力。”
朱哲琴
4年前,联合国开发计划署邀请朱哲琴担任“世界看见”亲善大使,发起了中国少数民族文化保护与发展亲善行动。希望通过收集整理中国少数民族音乐和手工艺,推动“中国制造”。朱哲琴最初的想法是,邀请一些国际上比较知名的民间音乐制作人把采集的中国民间音乐进行二次加工混音,通过国际唱片公司发行,向世界传播中国文化。但是当她踏上采风之旅,最初的想法也慢慢改变了,她没有想到会遇到诸多困难。4年后,当唱片《月出》制作完毕,她才知道,这个最初并没有列入到她工作计划的项目,改变了她很多想法。她也从一直以来的歌手角色转变成了制作人,过去接触民族音乐是为了制作一张唱片,现在让她意识到这是一种责任。
从1992年的《黄孩子》开始,朱哲琴就开始走向一条与众不同的音乐道路,她与何训田合作,尝试将当代音乐与民族民间音乐结合,创作中国式的NewAge音乐(新世纪音乐),朱哲琴凭借自己的演唱天赋,成了何训田作品的最佳演绎者。
这次“世界看见”采风之旅,朱哲琴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歌者,她必须把采集整理的音乐素材制作出一张唱片,通过唱片传递出一种可能,让更多人了解自己的音乐文化,而不是简单地完成过去那种纯粹的演唱工作。
虽然朱哲琴过去一直游弋于民族音乐和现代音乐之中,但是她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深入、系统地去感受民族音乐,这也让她慢慢明白此行的意义。她说:“中国早就应该有人,有更多的人,围绕自己的文化传统出发,真真正正沉浸进去做一些事,所以我不觉得自己是带个头,而是觉得我应该在这里。我想现在这个东西做完,包括这些素材还是可以找别的人来做,甚至我们希望会有更大、更多的动作,把这些音乐提供给中国的年轻一代。”
朱哲琴对自己能从民族音乐的原点出发完成长达4年的音乐之旅感到欣慰。过去,民族音乐是她音乐旅程的一条线,但是一条虚线,这次是一条真正的实线。她说:“其实在主题上,我也一直在不同的时代做一些不同的探索,我也希望在这条路上去做这么一件事,而且多走一步。我觉得光为我一个人是不行的,这张唱片最初的出发点也不是为我做的,这张唱片关乎传统,但是更重要的是要面向未来。我自己的目标是这样的。做这个题材,人们很本能地就会把传统的东西、民族的东西回到10年、20年、50年之前,但是我觉得那应该是80年代、90年代的命题,现在最重要的命题是怎么把中国的过去、现在、未来联系上。新鲜的血液是决定它方向最重要的、最诚实的命脉,所以我合作的对象一边是传统,一边是一批新的年轻人,他们都在30岁以下。他们把这些音乐带到另一个时空,这是我的一个心愿。我作为一个老人,起一个承上启下的作用,我有过去跟何训田这些大师的合作经验和经历,但是这张唱片在未来怎么在这些人心中去成长很关键。所以它的格局就出来了,一边是很纯粹的、原汁原味的采样和音乐,另外一边是这批做西洋音乐的年轻人。”
2009“世界听见”民族音乐采集之旅,朱哲琴(右二)在内蒙古采风
朱哲琴放弃请国际知名音乐制作人做采样混音,资金问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逐渐意识到,这样的做法在今天已经不新鲜了,更重要的是必须从自己的文化根源出发去做一些事情。她说:“我觉得中国非常缺少学习本土文化从新起点开始创作的一批人,非常缺。就拿我自己做例子,我完成《黄孩子》、《阿姐鼓》这批东西后就停下来了,停下来的原因是我意识到如果去创新,从哪里创新?我觉得对自己的文化不了解,你怎么做原创?90年代比见识,比如谁有很敏锐的国际触觉,找到一些新的方法。光有这些还不够。当然这是一个起点,很好,但是更要往前走。你看看日本、欧洲的文化,都是对自己的文化有很深的亲近、了解,再蜕变出新的东西来,它才能成为一个真正文化的流。我觉得现在中国正处在这个潮流方向中,但是要出来东西,我觉得其实是一个很诚实的事,你没有这个底蕴,你做的东西就是还不够。印度在全球有很多知名音乐家,他们都是对自己血液里的东西很清楚,然后再去国际化,这样人家会尊重你,因为你是有根源的。我这个采集之旅,原来是文化保护,亲善大使的行为,但对我个人来讲是一次真正的学习过程,这个太重要了。你真的在感受了解中国的东西,包括手工艺的采集,我觉得我们这一代人在自己的文化面前就是文盲,你文盲怎么再往前面走呢?可能有些有限的源动力、敏感的触觉,对音乐的感受可以发挥一阵,但是再往下呢,你就弹尽粮绝了。”
在旁人看来,朱哲琴过去20多年的音乐生涯达到了中国当代音乐家少有能企及的艺术成就,在中国的音乐版图上坚守住一块能称之为艺术的阵地。但她能意识到从这块阵地给她带来的光环中退出来,意识到自己的不足,以及中国音乐与世界音乐之间的差距,这确实难得。
与朱哲琴同时代出道的歌手现在还活跃的已经没有几个了,她之所以能有这么长跨度的艺术生命力,是因为她走了一条与常人不同的路。她说:“我是一个非常特别的例子,我的成长经历正是中国变迁的时代,我基本上经历了所有的变化。我3岁开始学样板戏,慢慢到学习古典音乐,再到流行歌曲,到‘新空气’乐队的时候唱自己的歌、自己创作,然后再到国际化。我是这个时代的见证者、参与者和创造者。现在,到了中国特别期待原创音乐的时候,尤其在这个模仿泛滥、复制泛滥的时代。但我觉得偏偏这个时候,我要做这个事情。”
“我是一个很希望有希望的人,我觉得永远有希望在,而且让你看见。”朱哲琴说。在经历了4年多后,终于把唱片做出来了。她希望通过身体力行,能让别人去参考和借鉴。她说:“首先,它是一个双CD,把最原始的采样和依据采样创作出来的东西放在一起对比;其次,这些民族文化的基因,每一首歌曲都是通过原来的采样或者数个采样发展出来的,整个音乐里既有传统的基因,又是一个新的东西。我们去看传统的时候,老是觉得它是属于过去的。我不能说它不对,从某个角度上是对的,但它是有局限性的。而我们这次的命题,一方面是要保存这些,更大的方向是我们怎么把它们带到现在和未来的时空,让这些文化真的活下去,真的去形成文化线条,生生不息地参与、影响、互动,成为一个中国自己文化的脉络。所以通过这些创作,我觉得它是成功的。”
朱哲琴是一个很随性的人,她最初也没想过把唱歌当成自己的事业,甚至她在与何训田合作之后还想过去当导游,那样可以看到更多美丽的风景。何训田说她天赋这么好,不唱歌太可惜了,与何训田合作也是以何训田为主导,朱哲琴只是在扮演做水到渠成的事情。但这次不同,她从一个配角变成了主角,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