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佳士得拍卖圆明园兽首所想到的

　　2009年2月23日至25日，“伊夫·圣罗兰与皮埃尔·贝尔热珍藏”拍卖会如期举行，三天共拍出艺术品700余件，总成交额达3.736亿欧元。承办此次拍卖的佳士得公司将拍卖地点选在巴黎最有影响的展览场地大宫殿，并为拍卖造势，于2月21、22日连续两天举办拍卖品展览，对公众免费开放。服装设计大师圣罗兰和其生意搭档兼生活伴侣贝尔热酷爱收藏，几十年来斥巨资购得从绘画、雕塑、金银器到家具、摆设、古乐器等大量珍贵的艺术品。大宫殿前人们排起近千米的长队，耐心等待4个多小时才能一睹拍卖品的真容。人们用“世纪之拍”来形容拍卖会的轰动程度。但对此地的华人华侨和留学生来说，在众多艺术品当中，最令他们关注的还是承载着我国一段屈辱历史的两件拍品，这就是圆明园海晏堂前大水法十二生肖兽首之中的鼠首和兔首。佳士得拍卖行不顾我国政府有关部门的坚决反对和中国民众的强烈抗议，执意将因英法联军1860年焚毁圆明园而流失的两座铜像进行拍卖，并最终分别以1400万欧元的价格将其拍出。针对此次拍卖，法国媒体总体表现较为低调和客观，在相关报道中均承认英法联军对圆明园的洗劫行为，并使用了“掠夺”的字眼。虽然这为在法华侨华人带来一丝安慰，但却不能平息人们对拍卖公司一意孤行的愤慨和谴责。拍卖当日，在巴黎的中国留学生自发地在拍卖会场外散发用法文编写的小册子，配以法国文豪雨果的文章，力图让更多的法国人了解圆明园被洗劫的历史，理解中国民众维护中国流失文物主权的意愿。此前，我民间律师团向巴黎上诉法院要求停止拍卖圆明园兽首，最终法院以“无直接请求权”为由驳回诉讼。

　　据悉，在一个月的付款期限过后，竞拍人拒绝付款，两兽首现已回到原持有人贝尔热处，他表示会把兽首留存一段时间，不会立即卖出。佳士得拍卖行则称无意再接受拍卖兽首的委托。另外，据传法国一些在华开展业务的公司正在设法以合理的价格购买兽首并将其归还给中国。佳士得拍卖圆明园兽首之所以引起社会的高度关注，主要是因为兽首特殊的历史遭遇，加上拍卖适逢中法关系处于敏感时期，让该事件又蒙上了些许政治色彩，更重要的是，兽首拍卖是我众多流失文物被商业化甚而合法化的一个缩影，反映出我流失海外包括法国文物回归之路漫长而艰辛。

　　为了保护文物，打击走私，我国先后加入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1970年制定的《关于禁止和防止非法进出口文化财产和非法转让其所有权的方法的公约》和国际统一私法协会1995年制定的《关于被盗或者非法出口文物的公约》。然而这些公约中没有明确规定有无溯及力的条款，仅提到不承认公约生效前的文物流失是合法的，且没有规定采取何种措施进行追索。按照惯例，通常认为公约仅对其生效后发生的文物掠夺和非法出口有溯及力，约束力非常有限。即便如此，法国议会也没有批准上述公约。追索我流失法国的文物，在法律层面上缺乏有力依据。另外，法国是文物输入国，其博物馆收藏的他国文物占馆藏的比例很大，一旦打开归还文物的大门，恐将难以收场，这也是法国政府的难言之隐。卢浮宫、大英博物馆和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等18家欧美博物馆还曾联合签署声明，辩称文物是全人类共同的遗产，正是由于它们长期以来对他国流失文物的精心保管，才使得这些文物完好保存至今并与广大公众见面，以此为由公开反对归还他国文物。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潜移默化地导致了法国民众在此类问题上的认知偏差，为我国文物回归制造了不小的障碍。就兽首而言，其特点就是唯一性，缺少可参考的鉴定标准，也没有历史档案供查询，即使文物专家也很难判断其真伪，在人为的炒作下，兽首的价格节节攀升，不能排除某些别有用心之人造假的可能，这为兽首回归带来了一定的风险。

　　文物流失不仅是一国精神和物质上的损失，更是对一国民族感情的伤害，我国流失文物散布世界各地，促进这些文物回归，对我国文化遗产的保护和研究，完整历史记忆链条，抚慰民族被伤害的心灵，具有重要意义。但从目前情况来看，追索我国流失海外文物任重而道远，或许需要几代人的不懈努力，而此次拍卖兽首事件，带给我们一些启发，值得重视。首先，在此次拍卖兽首过程中，我国政府有关部门始终强调对兽首拥有无可争辩的所有权，不承认拍卖行为的合法性，反对拍卖，也不鼓励国内机构和个人参加竞拍，立场坚定鲜明，占据了道义制高点。从结果来看，这对非法流失文物的买卖行为产生了较强的震慑力，迫使佳士得拍卖行最近做出表态，无意再接受拍卖兽首的委托。今后面对类似情况，可借鉴此次经验，在缺乏有力国际法律支持的情况下，对买卖我国流失文物的行为给以谴责，对文物非法持有人所属的国家和社会施以舆论和道德压力。其次，在利益面前，若没有法律的约束，道义压力并不足以完全阻止商家的买卖行为，这也是佳士得之所以能够不顾我国政府和民众的反对，堂而皇之地拍卖非法流失文物的原因。国际法律在这一领域中的缺失，预示着我国追索由于战争劫掠、偷盗走私等原因流失海外文物将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因此，我们应着眼长远，统筹考虑，制定长期规划，在多边关系框架内，积极参与和推动制订有效促进文物返还的国际法律文件的工作，努力寻求广泛的国际合作，营造有利的国际舆论氛围。在双边关系方面，注重在官方文化关系中加入促进我流失文物返还的内容，并努力持续加以推动，争取签署双边共同打击盗掘、走私文物的协议。第三，我国文物因战争和走私等非法原因大量流失海外固然让人心痛，然而，我们更应清醒地看到当前我国文物流失情况依然严重，甚至已经形成国际化一条龙经营，我国文物从盗掘到走私直到出现在海外市场，常常几日内即可完成。法国有数十万件中国文物，据说其中一部分是近年非法出境的。相对追索以前流失的文物，保护好身边的文物更为迫切。最后，就目前而言，我国社会在文化遗产保护方面的意识还不强，文物损毁现象屡屡发生，令人痛惜。在拍卖兽首事件中，我国民众表现出了强烈的爱国主义热情，我国政府主管部门和主流新闻媒体可借此机会，对舆论善加引导，加强对文化遗产保护的宣传教育工作，提高全社会对文化遗产价值的认识，增强文化遗产保护意识，将民众的爱国主义热情转化为对祖国文化遗产的热爱，使民众盼望流失文物早日回归的心愿化为保护文化遗产的具体行动。(2009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