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公共图书馆数字化的是与非

里昂图书馆内部。

　　图书馆在数字化进程中挑战与机遇并存。资金不足、技术力量薄弱以及文献保存和传播之间的矛盾，是图书馆界需要直面的现实问题。法国图书馆采用商业化模式，借助外力加快文献数字化进程的做法以及由此引发的争论，或许能给我们带来一些思考。

　　数字图书馆代表着图书馆的未来。为此，世界各国图书馆都在加紧进行数字化建设，以适应网络时代文化竞争的需要。近几年，法国公共图书馆由于缺少资金和技术力量，为实施高成本的馆藏文献数字化计划，不得不与私人企业签约。这一现象引发了社会的广泛关注和激烈争论。

　　国家图书馆尝试与私企合作

　　前不久，法国文化部、投资总署和国家图书馆共同发表了一份公告，三方均对国家图书馆与两家私人企业签署的馆藏文献数字化合作协议表示满意。这两家私企是法国Believe Digital数字唱片公司和美国ProQuest文献数据库出版商。

　　Believe Digital是欧洲数字音乐传播领域的领军企业，计划用7年时间完成国家图书馆馆藏20万张1962年以前的老唱片的数字化加工。完工后，听众可免费在加利卡数字图书馆收听乐曲片段。Believe Digital公司则可通过各种网络音乐平台提供完整曲目的下载。

　　ProQuest是世界著名的文献数据库供应商，计划用6年时间完成7万册1470年至1700年间的古籍数字化加工。完工后，其中的3500册可在加利卡数字图书馆免费查阅，其他文献可以在国家图书馆馆内的1500个终端阅读。目前，这些文献由于脆弱、易损，只能在一台阅读器上查阅。作为交换，ProQuest公司将获得这批文献的10年独家使用权，向用户提供付费查询。10年之后，这批数字文献方可全部在加利卡数字图书馆免费阅读。

　　自1997年起，法国国家图书馆开始实施加利卡数字图书馆工程。截至2012年底，可以在加利卡数字图书馆查阅的文献已超过200万册。虽然这个数目已相当可观，但国家图书馆藏书高达1500万册，馆藏文献数字化任重道远。

　　国家图书馆馆长布鲁诺·拉辛表示，文献数字化是一项耗资巨大的工程，特别是对那些易损古籍的处理，需要大量手工操作，费时费力，国家图书馆每年要投入100多万欧元用于文献数字化。然而，借助有实力的公司的力量，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里昂图书馆先行与谷歌签约

　　在政府拨款有限的情况下，法国一些图书馆试图与企业合作，寻求资金支持。2008年，法国第二大图书馆里昂图书馆与美国谷歌公司签订合作协议，做出公共图书馆与私人企业合作开展文化遗产数字化加工与传播工作的尝试。谷歌公司免费为里昂图书馆完成50万册1920年以前的藏书的数字化处理，里昂图书馆通过自己的数字图书馆平台Numelyo系统，向读者提供这些数字文献的免费查询服务。作为回报，里昂图书馆授权谷歌拥有25年商业使用权。

　　2009年，拉辛也曾与谷歌私下洽谈合作意向，但由于遭到法国文化界的强烈指责，谈判被迫中断。然而，时任里昂图书馆馆长的吉尔·埃博利却毫不动摇，认为与谷歌合作有利于文化遗产的保护和传承。他说：“此项合作无需图书馆支付任何费用，相反，可以使里昂市政府省去6000万欧元的开支。谷歌用4年的时间帮助完成一项以我们自己的力量需要150年才能完成的工作。况且，这些文献经过数字化加工后可以通过数字图书馆平台向读者提供。此项于国于民的益举，我们何乐而不为。”

　　是否存在“私有化”风险

　　法国关于私人企业参与图书馆数字化建设的争论由来已久。早在2004年12月，谷歌公司就曾宣布，要在2015年建成世界上最大的网上图书馆。当时，带头反对这一宏大计划的是时任法国国家图书馆馆长的让纳内。他认为，公共图书馆应义不容辞地承担起对人类知识进行数字化加工、保存和传播的职责，而那些以盈利为目的的私企远不能胜任这一使命。为应对谷歌的挑战，他在职期间创建了国家图书馆自己的加利卡数字图书馆系统，并推动欧洲数字图书馆计划的实施。

　　4年之后，里昂图书馆与谷歌签约，新一轮的争论再度掀起。反对意见可归纳为3点：一是谷歌制作的数字文献在搜索引擎中是根据点击率高低排序的，人气旺的文献无论内容优劣都可能被优先搜索到并排在最前面，而一些重要的古老文献很可能因为得不到足够数量的链接而被排到后面，甚至永无出头之日;二是谷歌免费服务的背后有着巨额广告利润，导致文献排列受广告效益的支配，这必然影响人们对知识的认知和选择，不利于文化传承;三是里昂图书馆与谷歌签约迎合了谷歌的“文化霸权”，是 “对公共文化遗产的出卖”。

　　而埃博利则认为，谷歌具有强大的数字化处理能力，为馆藏图书的数字化提供了安全、高效和优质的技术保障。他强调，与谷歌合作可以加快里昂图书馆数字化进程。谷歌提供免费文献加工服务，为图书馆数字化解决了资金匮乏问题。由于谷歌在全球拥有数以亿计的用户，有利于馆藏图书的广泛传播和利用，充分发挥了图书馆的公益性。此外，合作项目涉及的图书全部属于可自由使用的无版权作品，并不涉及版权问题。

　　法国国家图书馆于今年1月与Believe Digital和ProQuest签约后，社会的批评和质疑声不绝于耳。许多人认为，与私企签约是国家图书馆的一种战略错乱，甚至指责国家图书馆涉嫌“公共文献资源私有化”。法国图书馆员协会主席安娜·维尼尔号召图书馆界抵制这两项合作计划。她认为，此举损害了读者的利益。因为按照协议，私企将对加工后的数字文献享有10年的使用权，向用户提供有偿服务，并从中获利。除了象征性的一小部分外，大部分文献不能在网上免费传播，只能在国家图书馆馆内的终端查阅。广大读者和研究人员想要获得网上免费查阅则要等到10年之后。在国民议会，也有议员为此向文化部长提出质询，他们呼吁公共文化机构应确实承担起保存和传播文化遗产的责任。

　　拉辛对质疑做出回应。他认为，与企业合作是务实之举。他说，国家图书馆馆藏文献全部实现数字化是一项长期而艰巨的任务，需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与企业合作比自己单干的效率高出5倍，而图书馆只需付出1/3的加工成本。协议还规定，国家图书馆将从企业的数字文献经营利润中按一定比例提成，提成收入全部用于该馆以后的数字化工程。“在目前债务危机的大背景下，法国政府和欧盟不大可能大幅度增加补贴，因此，要在短期内完成图书馆馆藏数字化，实现文化资源的传承，拒绝与企业合作是极不现实的。”

　　拉辛否认“公共文献资源私有化”的说法。他解释说，这些文献的数字版本可以在图书馆的计算机终端查阅，它们的公有属性没有改变，图书馆仅是临时转让部分文献的使用权。法国文化部也认为，协议没有让数字文献产生新的产权归属，并没有损害公共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