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5月27日至30日，一场旨在鼓励法国人阅读的“该读书了”图书节在法国全境展开。4天时间内共组织了1000多场活动，咖啡馆、市场、公园、车站甚至医院等地都成了临时的图书馆，人们在这些场所可以阅读到诗歌、小说、戏剧剧本等各类书籍。据官方统计，共有数十万人参加了此次活动。然而，在这轰轰烈烈的盛景背后，若隐若现的却是这样一个事实：在这个似乎一直漫溢着书香的国度，阅读正逐渐远离人们的生活。就在图书节举行前的一个月，法国文化部出台了振兴法国阅读的14条建议。在14条建议的发布会上，法国文化部长密特朗不无担忧地指出，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法国人的传统阅读量正逐步下降，与此相应的是新兴阅读行为的发展以及 “屏幕文化”的成形。这既是挑战，亦是机遇，关键在于政府能否深层次的革新“干预”方式，以适应新发展的需求。本文试图通过介绍和分析这14条建议，来看法国政府如何应对数字时代对法国人传统阅读行为的挑战。
一、数字时代法国人阅读行为的变化
(一)纸面阅读量下降
据2009年5月出炉的《数字时代法国人的文化行为报告，1997—2008》显示，日报的读者比例从1997年的73%降至2008年的69%，而从不读报的人群比例却从11%升至14%。
图书阅读亦是如此：1997年，每100个15岁以上法国人中有74人曾在过去一年内读过书;到2008年，这一数字下降为70人。此外，法国人出入图书馆的次数也在减少。1997年，31%的法国人一年内至少去一次图书馆，2008年这一数字下降为28%。即便去过图书馆，出入频率也在下降。据法国文化部2008年统计，从来不去图书馆的人数比1997年上涨了3%。
(二)屏幕阅读崛起
随着数字时代的来临，文本的电子化日益成熟和普及。相应的，阅读载体也突破了纸质范围向屏幕扩展：电脑、电子书阅读器、手机、IPAD等，只要有适配的电子内容，这些都可以代替纸张提供阅读服务。据法国国家图书中心2010年委托Ipsos MediaCT公司所做的调查显示，45%的法国人听说过电子书，15%的人对此感兴趣，20%的人可能感兴趣，而已经使用过的人则为5%。这表明，虽然电子书目前尚处于起始阶段，但发展前景广阔。随着亚马逊、索尼、谷歌和苹果公司纷纷开通各自的电子书店，法国三大电子书销售平台Eden Livre、ePlateforme和Numilog于2010年5月达成共享电子书目录的协议，为呼吁已久的构建统一电子书销售平台迈出了第一步。这说明，屏幕阅读正在崛起，并拥有强劲的发展潜力。
此外，随着网络与数字技术深入生活，人们的阅读行为也呈现出多样化的态势。上网看帖子、看新闻、看小说等都是阅读行为，网络聊天、打游戏的过程中亦会产生阅读行为，而且网络提供的大部分服务都需要通过阅读而实现。只是这种阅读呈现出零星、持续时间短的特征，阅读量和阅读时间也难以统计。
法国人阅读行为的变化究竟原因何在?目前法国各界莫衷一是。原因也许有很多，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与数字技术的发展和网络的普及密切相关。1997年，仅有1%的家庭接入网络，而至2008年，已有一半以上的法国人不以工作和学习为目的，在业余时间使用网络。在35岁以下青年中，这一比例更是高达平均84%左右。《费加罗报》以《网络儿童已步入成年》为题指出，伴随着网络与数字技术的发展而成长的一代，他们的行为模式和思考方式已经深深烙上了网络与数字的痕迹。他们可以在线阅读新闻、进行社交、购物或者是处理工作;至于文化生活，他们在网上听音乐、看电影、电视、玩游戏、阅读小说或感兴趣的内容等。即便暂时离开了网络，他们还能通过购买数字文化产品，在各种载体(游戏机、电子书阅读器、手机、PSP等)上进行文化消费，并且内容比传统方式更加丰富。网络与数字技术几乎涵盖了阅读、看电影或电视、听音乐等所有传统文化消费领域。因此，这并不难理解，网络与数字技术的发展一方面引发了包括屏幕阅读在内的屏幕文化的崛起，另一方面也可能影响了法国的纸面阅读。
二、振兴阅读的14条建议：传统阅读与屏幕阅读两手都要抓
为了重振法国人的阅读量，使公众阅读服务更好地适应数字时代的新要求，文化部主要从传统的纸面阅读和新兴的屏幕阅读两方面入手，出台了14条建议。
(一)让图书馆服务与数字时代新的阅读方式和需求相适应
1、对法国公共信息图书馆进行改革。位于蓬皮杜中心内的法国公共信息图书馆自创立以来便承担着对法国的公众阅读服务进行创新探索和示范的作用。其探索和实践不仅仅是要适应阅读行为的发展，更重要的是对该发展进行规范甚至引领。随着数字技术的普及，法国人的阅读方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人们对“数字化革命”背景下的图书馆的地位也产生了诸多疑虑。为此，法国文化部希望能够对其公众阅读领域的智囊机构——公共信息图书馆进行全面改革，通过更新工作计划和运作模式，使其一方面再次成为探索公共阅读创新发展的试验场，另一方面与地方图书馆进行密切协作。”建议”指出，公共信息图书馆应当在全国范围内组织一次以公众阅读创新与试验为主题的思考。”建议”还特别指出，该图书馆尤其要积极探索青年人日益远离阅读的原因，借鉴地方图书馆和民间团体鼓励青年人阅读的做法，并在此基础上提出有效方法重新燃起“屏幕一代”的阅读热情。
2、经过30多年的发展，法国形成了一个高质量的、覆盖城乡的图书馆网络。然而，随着“屏幕文化”的崛起，图书馆发展的未来日益受到人们的质疑。“建议”指出，目前有87%的图书馆配备了信息化设备，但其中仅有65%的图书馆拥有公共网络接口。此外，在市级图书馆添购新书的预算中，仅有1.3%的份额用于购买电子内容。”建议”认为，有必要加快传统图书馆向数字化图书馆(指数字设备或技术在图书馆中扮演重要角色，有别于数字图书馆)的转变，通过提供丰富的数字馆藏和服务，吸引新的群体进入图书馆，使图书馆在各地数字化发展过程中始终处于第一线，并随着社会与科技的发展，成为一个充满现代感和吸引力的场所。因此，”建议”提议，法国文化部与地方达成“数字契约”。内容主要包括：(1)加大对图书馆信息设备的投入，力争在2015年以前，所有2万居民以上市镇的图书馆全面实现信息化，并拥有一个公共网络接口;(2)对地方分权基金(Dotation Générale de Décentralisation，简称DGD，20世纪80年代法国为补偿中央权力下放后造成的地方负担加重，通过让出部分税收由地方政府征收等方式，向地方提供的资金援助)中用于图书馆发展的专款重新定位，使其成为实现馆藏图书数字化以及提升多媒体图书馆数字化服务(网站维护、远程服务等)水平的主要工具;(3)国家要对具有文化遗产性质的内容进行数字化并向大众推广，必须依托于地方图书馆的丰富馆藏。”建议”指出，国家将与5个大型图书馆合作，以帮助大区一级进行先进的馆藏数字化。
(二)鼓励采取创新措施促进“文化民主化”，吸引青年阅读
1、为了改变乡村和边远地区公共阅读服务较为缺乏的局面，“建议”提出，国家与地方达成“地方—阅读契约”，双方共同制定并资助旨在促进阅读的行动计划，该计划的针对目标是远离阅读的地区和人群。“地方—阅读契约”的内容主要包括：(1)由“郊区活力和希望计划”确定的在重点地区开展的阅读振兴活动;(2)鼓励大型城市文化机构深入乡村，促进当地公共阅读服务;(3)关注那些居无定所者、无家可归者等边缘人群和移居海外者的阅读需求。“建议”指出，此项计划可分三年完成。第一年，摸清地方公共阅读服务存在的问题;第二年，制定相应措施，提出行动计划;第三年，实施计划，并对效果进行评估，向效果较好的地区授予“读书之乡”(territoire-lecture)的称号。
2、目前，法国政府对于鼓励青少年以及远离书本人群阅读采取了三方面措施：(1)公共图书馆共吸引300多万24岁以下青少年注册，每年接待10万个班级并对上千名公众阅读领域的专业人员或志愿者进行培训;(2)文化部每年拨款30万欧元对民间组织的促进阅读计划给予资助，惠及60万18岁以下青少年以及部分专业人员;(3)文化部与教育部、青体部以及其他相关部门建立部际合作机制，共同促进阅读。“建议”指出，以上三方面都需要进一步深化。而对那些致力于鼓励青少年以及远离书本人群阅读的民间组织则要加大支持力度，并共同行动。一些民间组织在促进上述人群阅读方面采取了富有成效的行动，值得政府加大支持力度。“建议”希望通过上述努力，扩大青少年阅读人群，力争达到200万人，即占青少年学生总数的15%。文化部将围绕“青少年与数字时代阅读”、“远离阅读的青少年与阅读”这两个课题展开前期调研，以便明确行动方向，确定最适当的合作伙伴。
3、每年组织“该读书了”图书节。该图书节是一项民众参与性强的活动，主要在中小城镇展开。活动期间，城镇的街道、广场、市场、公园、车站等地都成为展示书籍和阅读的场所。作者、出版商和书店、文化机构的负责人等都被广泛动员起来，参与到图书节的组织活动中。其目的是要在最大范围内唤醒公众的阅读热情。
4、阅读从娃娃抓起。文化部与全国家庭补助局(Caisse nationale des Allocations Familiales)曾合作发起过一个名为“初翻书页”的项目。每个有新生儿出生或是收养儿童的家庭都会收到一套包括纪念册、家长指南和阅读建议的材料。“建议”提出，将该项目在2015年以前推广至全法国一半的省份，并逐渐扩展到法国全境，预计届时每年将有80万新生儿和他们的家庭受益。这样做的目的是在一开始就缩小阅读机会的不均等，使公民从小就能公平地获得阅读的机会。同时，“建议”也希望通过该项目的推广，一方面积累文化部门与社会保障机构在大范围内开展合作的经验，另一方面带动青少年文学的发展。
(三)加强对全国公共图书馆情况的调研，随时掌握公共阅读的新动态，为制订政策提供依据
1、改进全法公共图书馆活动状况的统计方法和手段，以便更好地对其进行评估。1969年以来，法国文化部每年都会收集数据，对地方图书馆活动情况进行分析。然而，目前接受调查的图书馆数量为4293所，仅占全国图书馆数量总数(约为17000所)的小部分。“建议”提出，要通过中央行政部门、大区文化局和地方政府共同合作，扩大调查范围，增加调查数据量，使其反映的情况能更好地与事实契合。“建议”还提出要将数据以通俗易懂的方式向专业人员甚至公众发布，并绘制一幅与行政和人口数据相联系的，精确生动的图书馆动态分布图。
2、中央与地方建立信息共享系统，以便观察促进阅读政策的效果。一方面，该系统可使中央和地方公共阅读机构之间共享财务数据，让地方了解全国在这方面经费投入的情况，以便制订和采取符合实际的政策和措施。另一方面，该系统有助于收集和传播各种好的做法和经验，这是对那些在地方默默努力工作和致力于创新的专业人员的肯定。“建议”指出，将在一定范围内对数据的收集和开发方式进行试点。
纵观法国文化部提出振兴阅读的14条建议，可归纳出以下两个特点：
1、始终以“文化民主化”为出发点。无论是国家和地方政府与乡村和偏远地区建立“地方—阅读契约”，还是支持民间组织推动城郊和乡村的青少年阅读，抑或是举办“该读书了”图书节和实施“初翻书页”项目，其目的都是创造良好的阅读条件，鼓励公众阅读，保障公众的文化权利。更值得一提的是，有关数字化的内容在14条建议中占据的重要位置，这是与数字技术的普及和人们阅读行为的变化(即屏幕阅读崛起)相适应的。时代在进步，“文化民主化”的具体方式亦应有与时俱进的变化。
2、采取多种方式，通过广泛而全面的合作促进公共阅读。这14条建议中分别提到了政府与民间团体(资助民间团体)、中央与地方(“地方—阅读契约”)以及不同行政部门之间(“初翻书页”项目)的合作。这种跨部门、多层级的合作方式有利于丰富促进公众阅读的方式，使其向深度和广度发展。(2010年9月30日)
参考资料：
1、法国文化部，Discours de Frédéric Mitterrand, ministre de la Culture et de la Communication prononcé à l’occasion de la conférence de presse de présentation des 14 propositions pour le développement de la lecture，2010年3月30日
2、法国文化部，Présentation des propositions de Frédéric Mitterrand pour le développement de la lecture，2010年3月30日
3、Olivier Donnat, Les pratiques culturelles des Français à l’ère numérique Eléments de synthèse 1997-2008, Culture études, 2009年5月
4、Hubert Guillaud, Le papier contre l’électronique: Qu’est-ce que lire, 2009年4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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