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1日,夏至。对大多数人来说,这只是一年中白天最长、夜晚最短的一天,但对于六千万法国人来说,这却是一年中唯一的,可以毫无顾忌地在乐声中放纵身心的一天。
据统计,2007年6月21日当天至次日清晨,全法共举办各类音乐表演18000场,一百万名音乐人参与演出,一千多万民众到场观看。此外,响应法国的倡议,同一天,全世界130个国家的400个城市循着太阳升起的轨迹,依次奏起了音乐节的旋律。
到今年为止,法国音乐节已经举办了26届,四分之一个世纪的时间并没有让音乐节渐渐老去,反而焕发着越来越旺盛的生命力。尽管处于法国各类艺术节纷至沓来的夏季,但无论是参与人数,地域覆盖,还是国际影响,音乐节都是当之无愧的法国,甚至世界第一大艺术活动。仅在巴黎,从晚上八点直到凌晨两三点,成千上万的人乘坐各种交通工具徜徉于城市的每个角落,公园、广场、音乐厅、博物馆、酒吧、还有不知名的小巷,寻找自己喜爱的旋律。音乐节看上去似乎更像一个全民狂欢的派对,然而事实上,它的意义远不止于此。
1、促进艺术走向大众
“让音乐走向街头”,这是音乐节举办的初衷。它无疑是法国目前民众参与程度最高的艺术活动,根据2000年的统计,97%的法国人听说过音乐节,三千五百万人参加过音乐节,其中包括13%的农村人口,五百万人曾在音乐节上表演。强大的艺术包容性和参与人群的广泛性,使音乐节在给予参与者最大限度自由的同时,传递着尊重音乐的多样性的理念,从而保护了法国音乐人的创造力。
2、培育文化消费市场
越来越多的非音乐类文化机构和新闻媒体积极参与到音乐节当中,在借此时机彰显自身形象的同时,也扩大了音乐节的受众范围,从而拓展了文化消费市场。每年大量国家级文化机构,包括众多国立博物馆的踊跃参与使大批观众借音乐节之机自愿走进博物馆。从2004年开始,每年音乐节,2500名参观者有机会在卢浮宫的拿破仑厅欣赏一场古典音乐会。而奥赛博物馆、集美博物馆、蓬皮杜艺术中心、中世纪博物馆、军事博物馆,也都为参观者准备了与其展览内容相契合的音乐表演。明年,巴黎著名的小宫殿也将加入这一行列。人们已经很难分清,到底是为了音乐而走进博物馆,还是因为展览而欣赏到音乐。法国各大电台、电视台也抓住音乐节之机,聘请当红歌星,组织露天音乐会,并进行现场直播,这不仅是提高收视率的良机,更可以借势大力推出其力捧的新星。今年,法国电视二台的“Fête 2 la musique”露天音乐会就以20000名现场观众(由于场地有限,其中5000名在场外观看)和23%的收视率(近370万电视观众,其中15-24岁的年轻观众占34%)而创下历史新高。
当然,音乐节首先是音乐人、音乐团体自我宣传、推销新专辑的好机会,借音乐节的台,拿出主打歌曲,让歌迷以及“潜在”歌迷先听为快未尝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在音乐节的宣传单上,观众可以清楚地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乐队演出的地点,在网上此类信息更是连篇累牍。如果这一天漫步街头,一定会收获不少新发片或即将举办的演唱会信息。
3、增进社会沟通与和谐
6月21日,参议院、文化部、司法部等统统揭去了往日森严壁垒的面具,向音乐节,向普通大众敞开大门,而与此同时,音乐节也走进了医院、学校、工厂、田间、惩戒所、监狱……
本届音乐节以“青年,多样性和共享”为主题,巴黎儿童医院的孩子们成为这一主题最大的收益者,当天,在M6电视台的组织下,众多当红歌星为他们专场演出,其中就包括近两届“明星选秀”(Nouvelle Star)冠军得主Christophe Willem和Julien Dore,与偶像零距离令这些正处于追星年龄的孩子们兴奋不已。在巴黎爱丽舍蒙巴纳斯剧场举办的音乐会则请来了被扣押在哥伦比亚的法国人质Ingrid Betancourt的母亲,而另一场在巴黎十二区举行的音乐会则以“向妇女致敬”为主题。此外,据统计,今年全法各级监狱、少管所等惩戒机构共举办了150场音乐节演出。
4、向世界传播法国文化
自1985年法国将音乐节的理念植入欧洲音乐年,从而设立欧洲音乐节以来,音乐节的翻版已经出现在五大洲的130个国家的近400个城市,2007年又增加了纽约和阿姆斯特丹,而在中国武汉的10个不同地点举行的接力音乐表演,则标志着江城武汉也首次成为音乐节的分会场。音乐节无疑已经成为法国即文化遗产日之后,对世界的又一贡献。而与此同时,法国音乐和法国文化理念也随着几十万份音乐节海报的派送和音乐节分会场的不断增加得到了更广泛的传播。
在羡慕法国音乐节巨大成功的同时,众多国家、城市纷纷效仿,移植音乐节一时蔚然成风,我国也不例外。事实上,类似的群众性文化活动并不少见,但无论是政府组织的还是民间自发的,其效果都难与法国音乐节比肩,可见“大众参与”只是音乐节的外在形式,其与当地社会环境、文化背景相契合的组织理念,以及由此产生的相关政策和具体措施才是法国音乐节得以一直充满生机与活力的内在因素,也是我们应该加以学习和借鉴的实质所在。
1、社会基础,水到渠成
音乐节绝非法国政府的“拍脑袋发明”。1982年,一项有关法国人文化生活的调查证明,五百万法国人会弹奏至少一种乐器,也就是说,两个年轻人中就有一个会演奏乐器。15岁以下的音乐爱好者达一百七十万人,八十万名学生在3000所各类音乐学校中学习,一千万人曾在学校接受音乐教育,四百万人参加乐团或合唱团的演出。相对于六千万人口的法国来说,这样的数字足以证明音乐是在法国最具普遍性的文化活动。正基于此,时任法国文化部音乐舞蹈司司长的Maurice Fleuret才提出了“让四百万件乐器说话”和“把音乐带向街头”的大胆建议。同年6月21日,第一届“法国音乐节”在文化部长Jack Lang的支持下开幕,并一直走到今天。
2、三大宗旨,拱卫主题
“全民做音乐”(Fête de la musique, Faites de la musique!)这是音乐节创始之初的口号。与之共生的三大宗旨,即“音乐无贵贱”、“鼓励爱好者”、“免费听音乐”,则随着音乐节在世界五大洲遍地生花而传播到每个角落,从而保证了世界其他城市的6月21日音乐节,无论其名称、主题如何变化,都不会脱离“让音乐走上街头”的基本出发点。
仔细分析,会发现这三大宗旨从音乐类型、参与人群和参与方式这三个最主要的方面对音乐节进行了严格的定位——大众音乐节日。这是一个真正没有门槛的舞台,没有艺术倾向、没有专业要求、更没有对外售票,也正因如此,才使音乐节从根本上区别于任何其他专业性艺术节,从而实现其“平民化”的目标。
3、组织清晰,分工明确
“平民化”并不意味着音乐节在艺术上没有追求,相反却正反映了法国文化管理者对于音乐这门艺术和其发展规律的尊重。这个全国性乃至世界性的音乐节能长期保持高效运转,年年出新,并且成为法国乐坛不折不扣的流行风向标,与主办方严谨的组织结构和明确的责任分工密切相关。
从组织结构来看,音乐节在法国境内的组织与宣传工作,主要由法国文化部下设专门负责音乐节事务的创意、研究和项目发展联合会(ADCEP)及地区文化事务局(DRAC)承担。而其在海外的组织和传播则由法国外交部派驻国外的机构,如法国使馆文化处、法国文化中心、法语联盟等负责。
从分工上来讲,自音乐节创设伊始,就明确了政府只对该节提供政策、技术和整体宣传上的支持,而不干涉其内容和形式的原则。因此国家和各级地区文化部门所承担的工作也仅限于
——鼓励大众参与音乐节
——提供艺术咨询和技术支持
——信息统计和媒体宣传(地区性、全国性及对外宣传)
这样的分工方式,使政府在音乐节的组织和发展过程中,发挥着非常灵活的作用,既保证了音乐节的独立性、生命力、创造力,同时又通过对宏观政策的制定和音乐界形象的宣传,对其进行整体把握。
4、目光长远,措施得当
在政府对音乐节的宏观把握中,不得不提到几项足以影响音乐节发展方向的措施。
——免征版权税
在法国,无论是音乐会、音像店,还是电台、电视台,只要播放歌曲,就必须向法国著作人协会(SACEM)交纳版税。然而,在6月21日这一天,所有公益性演出(表演者不收取报酬,且公众免费观看),均免收版权税。这一政策无疑从根本上保证了音乐节“免费听音乐”原则的彻底贯彻。
——在学生中普及法文歌曲
1998年,法国文化部协同教育部共同推出这一政策,即在全法小学、中学和音乐类学校免费发放歌本。在这个歌本中集合了法语歌坛过去和现在有标志性意义的歌曲,并每年进行更新。1998年,发放歌本20000册,今年则超过70000册。从2001年开始,歌本还附带一张CD唱片。学校老师会将其中的歌曲教给孩子们,同时当孩子们把歌本带回家时,父母们又可以自然而然地与孩子一起重温那些曾经让他们激动的旋律。该措施旨在通过日常点滴积累,为音乐节培养受众和参与者,并通过音乐唤起人们对民族文化的认同感。
——利用国际舞台加强对外宣传
与其它艺术节不同,法国音乐节不是在形成影响力之后才有了走出国门的意识,相反早在1985年,借助欧洲音乐年的契机,创立“欧洲音乐节”,只有三岁的音乐节就在20个欧洲国家落地生根。1997年,《欧洲音乐节合作宪章》在布达佩斯签署,大力推动各国音乐家的交流。现在每年都会有新的国家和城市加入音乐节的行列,130个国家,400个城市还远没有达到活动主办者要使其成为“世界音乐节”的目标。音乐节在世界各地的普及虽有别于美式快餐文化在别国的简单拷贝,但也不可否认它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法国文化在国际舞台上的存在,同时于潜移默化中,增强了其在各国民众心中的份量。
通过灵活多样的群众性文化活动,加强人民群众参与文化创造的意识,促进社会主流价值观的普遍认同,推动社会和谐发展,增强民族凝聚力,一直是我国文化建设的宗旨。但到底采取什么类型的文化活动,针对哪类人群,通过哪种形式,采取何种手段,才能适合我国国情,达到预期的效果,在推出一个计划之前,这些都是要仔细调查研究,审慎决策的。法国音乐节以其二十多年的实践再次证明了这条道路的可行,同时也给我们提供了可资借鉴的经验。(200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