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弓决无回头箭

　　2011年10月10日,萨科奇总统在建筑与文化遗产中心高调表示，大巴黎建设“开工决无回头箭”，再次将这一几乎被人遗忘的宏伟计划带回到公众关注视线之内。四年前，即2007年9月17日，正是在同一个地方，萨科奇总统宣布对这个无比巨大的工程开展国际咨询。已有多家国际著名建筑师和城市规划事务所向有关方面提交了“大巴黎计划”的设计蓝图。尽管关于这项计划的辩论和质疑从未停止，但萨科奇对这项自拿破仑三世之后最宏大的巴黎城区扩建工程充满信心。他在演讲中声称，“这项计划开启之初，抱有信心者寥寥无几。四个春秋过去了，至今不曾遇到障碍。工程业已启动，相关法律业已表决通过。预算已经安排。”

　　一、“大巴黎计划”的主要设想

　　“大巴黎计划”诞生的初衷是要通过大规模的扩建将现有的“博物馆城市”打造为世界之都。现有的巴黎大区(Ile-de-France)包括凡尔赛、枫丹白露、戴高乐机场以及迪斯尼乐园等巴黎周边地区，居住人口达1500万，GDP约占法国GDP总量的30%。而狭义的巴黎，则是指巴黎环线之内的中心城区，其人口只有200万左右。“大巴黎计划”将大大扩张现有的巴黎大区版图，通过修建高速铁路和提高塞纳河的航运功能，法国的首都将向西北延伸一百多英里，连通法国北部诺曼底港口城市勒阿弗尔(Le Havre)，从而成为和纽约等国际大都市并驾齐驱的港口城市。按照政府和议会今年元月达成的协议，从现在起到2025年将投资325亿欧元，建造全长155公里的首都环形自动地铁线以及沿线57座火车站，延长现存地铁线并对其进行现代化翻修。这项庞大的交通工程还包括计划用高速火车把勒阿弗尔(Le Havre)、冈城(Caen)、鲁昂(Rouen)和巴黎连接起来。同时，每年将兴建7万套住宅，以满足“大巴黎”居民的需要。另外，“大巴黎”还计划新建和融合一大批科研、教学、时装、奢侈品、试验室、生物技术和视听产业等园区，并使其形成大经济的“群体聚能”效应。具体实施这项计划的协调指导委员会由国家、巴黎市、巴黎大区的相关负责人组成，另由23位资深人士组成的科学委员会从中协助。统领委员会全部工作的总指挥由萨科齐总统亲自指派的克里斯蒂安·布朗担任，这位巴黎地区拓展事务国务秘书在多种场合表示，希望在未来10年至20年间将巴黎建成一座全世界仰慕的城市，即一座创造的城市、革新的城市、充满凝聚力的城市。

　　二、“大巴黎计划”的文化内涵

　　值得关注的是，“大巴黎计划”不仅仅是一项交通计划，或单纯意义上的城市扩建工程，在文化领域也将开拓巨大的发展前景。萨科奇在10月10日的演讲中列举了一长串正在实现或起草中的文化项目，如在巴黎郊区克利希市(Clichy)与蒙费麦伊市(Montfermeil)交界处建造一座美第奇别墅(Villa Medicis)，并以此为基地成立一个艺术中心。在文化设施方面，东京宫(Palais de Tokyo)将于明年春天落成，荒芜二十多年的10000平方米土地将得到整治利用。此外，位于巴黎北部圣德尼平原(Saint-Denis)的一个电影城也将于2012年上半年投入使用。该电影城由著名电影导演吕克·贝松支持建造。

　　根据规划，大巴黎的文化版图将以塞纳河为轴向四面扩张。在中心区域，有法国国家图书馆、卢浮宫、奥赛博物馆、布朗利博物馆(Musée du Quai Branly)、大皇宫、建筑遗产城(la Cité de l’Architecture et du Patrimoine)和一个坐落在东京宫的崭新的现代艺术机构。在西部，有位于布洛尼森林的路易威登创意基金会(la Fondation Louis Vuitton pour la Création)以及正在规划中的赛甘岛(l’Ile Seguin)。赛甘岛不仅将成为城市地标性建筑群，而且对所有艺术机构敞开大门。在东部，围绕着法国国家视听学院(l’INA)、位于努阿兹勒格朗市(Noisy-le-Grand)的歌布兰学院(l’Ecole des Gobelins)以及玛尔纳拉瓦雷市(Marne-la-Vallée)和克雷泰伊市(Créteil)的多个大学城将形成一个影像和多媒体中心。在北部，除了吕克·贝松的电影城, 在布尔日(Bourget)还将建成一个文化科技中心。在南部，地处维特利(Vitry)的MAC VAL博物馆是推广现代艺术的前沿阵地。“大巴黎计划”一旦顺利实施，法国人引以为傲的艺术之都的文化版图将日趋丰盈。

　　增强法兰西之都在世界上的文化影响力是“大巴黎计划”雄心勃勃的目标之一。在充满着怀旧气息的巴黎，座落着众多历史古迹和文化胜地。由于对建筑物的高度严格限制，整个城市面貌既具有历史沧桑感，又呈现出高度地和谐统一。但一出大环，城市风貌就迥然不同，各种建筑物看起来有些混杂无序。“大巴黎计划”将有效改变这种状况，将市区内的文化坐标与环线周围的代表性建筑有机地联系起来。除了空间的延展，时间的纵轴也将得以恢复重现。从古罗马到文艺复兴时期的著名历史文化遗迹将由点到面，连接成一个整体。彼时，以巴黎为核心的整个塞纳河谷地区将呈现出一种生机勃勃、充满现代感且活力四射的文化氛围。

　　三、“大巴黎计划”前途未卜

　　萨科奇领导的法国政府清楚地了解，对于像巴黎这样一个有深厚历史沉淀和文化底蕴的城市，若不依仗文化优势，不彰显文化魅力，如此大规模的城市扩建计划将难以实现既定的目标和效果，更别提得到民众和社会各界的认可。以提升文化影响力为名进行大规模的城市扩建，这一独具匠心且深谋远虑的大胆提议一经推出就引起法国民众乃至世界范围的极大关注。将巴黎打造成“世界之都”的巨大蛊惑力以及对于缓解中心城区压力、解决交通堵塞等社会民生问题的实际好处，令这一计划在公布之初征服了许多法国民众的心，也为立足未稳的萨科奇总统贡献了不少支持率。据《费加罗报》民意调查显示，“大巴黎计划”公布后，萨科齐的支持率旋即止跌回升。

　　然而，四年过去了，来自方方面面的质疑和争论始终伴随左右，从未平息。一些持反对意见者将“大巴黎计划”形容为“特洛伊木马计”，认为萨科齐酝酿的这个庞大计划不过是为了增加自己的政治筹码，转移公众视线，消解对于他内政外交上失策的不满情绪。也有人认为，就像蓬皮杜总统任内的蓬皮杜艺术中心、密特朗总统任内的卢浮宫金字塔、希拉克总统任内的布朗利博物馆一样，萨科奇欲仿效前任们以法兰西共和国总统之名留下一项值得后世永远铭记的功业。但要将这样一个“巨无霸”工程从图纸变为现实，所面临的困难之大不言而喻。目前，法国国内外形势均不容乐观。备受诟病的利比亚军事打击刚刚尘嚣落定，欧债危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有愈演愈烈之势：从西班牙意大利主权评级下调，希腊面临债务违约，到近期希腊总理辞职，意大利债务危机迫使提前大选重组政府，整个欧元区动荡不断，经济复苏曙光渺茫。在这种大背景下，法国难以独善其身，既要攘外又需安内，不但肩负着带领欧元区走出困局的使命，还要使出浑身解数提振国内经济，控制失业率上升。11月7日，法国政府刚刚宣布2012年将实施70亿欧元紧缩方案，而明年总统大选萨科奇能否连任尚无定数。勒紧荷包、捉襟见肘的法国政府能否按照计划实施这项历时冗长、耗资巨大的项目?萨科奇若不能连任，这项浩大的工程是否能照常上马抑或是半途夭折?这些变数都将直接左右“大巴黎计划”的成败。

　　但无论“大巴黎计划”的命运如何，法国政府对巴黎这样一座国际化都市的改造思路以及对城市文化的高度重视值得我们借鉴和学习。法国建筑师罗兰·卡斯特罗形容巴黎是“一个带着思想的历史性城市，像诗一样美，有着外表和内涵极大的统一，文化和政治交锋的地方”。在他眼中，20年后的巴黎将是“一座温柔、亲切、绿色、环保、能量化、文化感的城市。”而反观自身，因为忽视对历史传统的保护和文化灵魂的尊重，中国很多城市在现代化化建设进程中丧失了原有的美感和平衡，北京大量民居、胡同和带有文化印记的建筑物的消失令人痛惜。随着中国国际地位的提升，打造与之相匹配的国际化大都市也终究会被提上议事日程。中国的“首善之都”如何在保有鲜明文化个性的同时兼具对多元文化的包容力?如何在区域整合的过程中提高城市空间机能，避免大而无当的规模化复制?如何扬长避短，通过提升巧实力和软实力，增强城市的国际影响力和吸引力?这些都是值得我们进一步探索和思考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