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李润杰,同时也是我的恩师。每次在各种各样的快板书资料册、比赛宣传册上看到父亲的形象,带着慈祥的笑容默默注视着我,我内心总能涌起一股力量。
我听着竹板声长大。我出生时,父亲已经因为创立了快板书这一新曲种、演唱了大量新作品而成为一位有影响的名演员,还收了几位青年演员做徒弟。他们每天到我家学习、排练,这并没有因为我母亲怀孕而有所间断。竹板声就此成了我的胎教曲,这实是曲艺人家独有的风情。
转眼半个世纪,这明快清脆的声音早已与我融为一体,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也成为父亲生命的延续。很多人并不知道,我身份证上的名字叫李广三,这是父亲为我起的。竹板声中降临的我,给父亲带来了很大的喜悦。而在我出生之前,父亲还有两件喜事:一是赴贵州山区慰问铁道兵,回来后创作了新作品《千锤百炼》,他在天津干部俱乐部为敬爱的毛主席和周总理演出,在两位领导人接见全体演员时,父亲受到了周总理的表扬;第二件是父亲当选为第三届全国人大代表,在他心里,这是一份无上的荣誉。为了纪念这3件大喜事,父亲取了家谱排行的“广”字,给我起名为李广三。
父亲常对我说:“人不能忘本呐,做人要知足,做事要不知足,做学问要知不足。”从我记事起,印象中的父亲仿佛有无穷的精力,每天演出、教学、排练已经够紧张了,晚上经常还要写作新节目。父亲只在幼年时读过3年私塾,文化程度不高,但他有一样长处,就是见闻广——他当过童工、干过苦力、讨过饭、唱过数来宝,深谙社会世故、人情冷暖。这些经历,为他的创作提供了深厚的根基。他还正式拜师学过评书、相声,对结构故事、塑造人物有深刻的理解和切身的体会。然而,他创作出众多脍炙人口的经典作品的最重要原因,我认为还是他对新中国、新社会、新生活发自内心的真诚而朴素的感情。我家门口贴过这样一副对联:上联是“旧社会花郎乞丐沿街卖艺数来宝”,下联是“新中国人民演员歌新唱新快板书”,横批“党恩如山”。这是父亲自己写的对联,那意义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成为我一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食粮。
父亲60岁时已经有了几位得力弟子,在我眼里,他既是严师又是慈父。他经常不遗余力地为这些弟子传艺和搭建平台。他不顾年老体弱,耗费了很大精力创作了系列快板书《燕子李三》,共7个章节,让徒弟们一人一段,亲自为他们排练了3个月。后来,父亲率徒弟们到河北石家庄、赵县等地深入工厂学校去实践演出,自己则作为压轴演员为他们兜底。每场演出之后,他顾不上休息,必定要为弟子们挨个儿点评。父亲对快板书传承事业的付出、对弟子们无私的授艺,为我现在教徒树立了榜样。
父亲晚年时身患重病。为了照顾躺在病床上的父亲,我推掉所有的事情,整天陪在他身旁。而他不顾病痛的折磨,每天给我讲快板书的创作表演和人物塑造。他博大的艺术世界和情怀让我痴迷,他那嘱托和期待的眼神至今常常呈现在我眼前。
如今,我也已经年过半百。每当我站在舞台上,听到主持人介绍说“下面表演的是快板书大师李润杰先生之子、快板书表演艺术家李少杰”,听到随之而来的如潮掌声时,我心里真是五味杂陈。我似乎永远无法走出父亲的光环了。“李润杰先生之子”这个称呼对我来说,既是荣誉,也是压力,更是鞭策。它时刻都在提醒我:要把父亲为之奋斗一生的快板书艺术传承下去,发扬光大。这是我无可推卸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