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唧唧复唧唧》安·汉米尔顿
《浮鱼》霍夫曼
4月的乌镇乍暖还寒、春光明媚,逐渐迎来了一年中的旅游旺季。与往年人头攒动涌向西栅景区的景象稍显不同的是,今年,与西栅景区隔“景”相对、长期闲置破落的北栅丝厂也迎来了属于它的热闹与喧嚣——堪比国际双年展、三年展规模的“乌托邦·异托邦——乌镇国际当代艺术邀请展”(以下简称“乌镇艺术展”)正在这里举行。这次“蓄谋已久”的大展不仅让颓败的老厂房再次容光焕发,也赋予了乌镇一个新的身份——当代艺术聚集地。
“当代艺术的‘半壁江山’齐聚乌镇了!”这并非夸大其词,霍夫曼、安·汉米尔顿、阿布拉莫维奇、徐冰、宋冬……单是分量十足的参展艺术家名单就已足够想象,在3月末,国内当代艺术圈的人们谈论最多的恐怕就是香港巴塞尔和乌镇艺术展。
“Small town,big heart。”——小镇雄心,英国知名艺术家理查德·迪肯这样形容这次大展。乌镇的一次次“大动作”不断刷新着人们对这座江南古镇的认知,那么这次,这个江南古镇的国际化艺术选择背后藏着的是什么样的雄心,将带来哪些新的可能?
再出发,“小镇+”国际艺术大展
“我是乌镇北栅人,童年时的乌镇丝厂是这个老镇上最大的国有企业,我们街上长得俊俏的姐姐哥哥们都在这个厂子上班,每年过年前,大人们才会带着我们在工厂澡堂中泡个澡,而每天丝厂下班的男男女女个个红扑扑的脸,挽着搪瓷脸盆,飘着皂香喧哗地走过家门口……”乌镇旅游股份有限公司总裁、文化乌镇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陈向宏为这次展览写下了这样一段饱含情感与回忆的前言。
18年前,陈向宏临危受命回到故乡组织实施乌镇的保护与开发,在他的规划设计下,乌镇有了大剧院、美术馆,主办了戏剧节,逐步从单纯的旅游集散地的影子中走出。或因儿时对丝厂的深刻记忆,2012年,陈向宏固执地说服了公司股东们买下当时空无一人的乌镇丝厂厂区。2013年,他和乌镇艺术展的主策展人冯博一开始讨论能否在这里举办一个与当代艺术有关的活动。2015年春节一过,这个项目正式启动。最终的展场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位于乌镇的西栅景区,7位艺术家较大体量的、带有公共艺术特征的作品分布其中;另一部分位于北栅的乌镇丝厂,这次展览的主展场,改造后的旧厂房用全新的面貌、功能将34位艺术家的作品呈现在人们面前。
“这次展览共展出了55组(套)130件作品,涵盖装置、行为、雕塑、声音、影像、动画等多媒介方式。除了16组(套)在地制作的新作之外,还有两位艺术家把乌镇作为他们最新作品的首展之地。”尽管冯博一屡次声明,并不希望人们过多地关注参展名单上那些明星艺术家的名字,但首次举办这样大型国际艺术展的乌镇无疑需要通过这样的方式“一鸣惊人”。能把这些艺术家请来甚至进行在地创作真的很不容易,冯博一狡黠又些许无奈地表示,他和策展团队绞尽脑汁地“利诱”,诚恳而热情。比如为了让国际知名装置艺术家邀请安·汉米尔顿点头答应参展并创作,他们梳理了大量资料以找到她在创作方面的兴趣点。2015年11月,安来到乌镇进行实地考察,这是她第一次来到中国。中国古老的丝织业和积淀深厚的纺织文明一下子触动了她。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安以西栅景区内一座有着浓郁中国传统特色的戏院为载体,将戏院变成了一个手工织布场景,创作出《唧唧复唧唧》,让人们重新去思考劳动在生活中的结构性价值;而对于“大黄鸭”之父霍夫曼来说,乌镇给予他的独特“展览空间”让他着迷,平静的湖面和周遭古色古香的江南水乡建筑带给他无限的想象力,他在乌镇特有的空间环境创作出了一条粉嫩的《浮鱼》;艺术家隋建国则从早年乌镇养蚕、丝织编制的风俗获取灵感,以抽象的不锈钢为材料去造型,形式化地寓意象征蚕吐丝结茧的过程,创出新作《凝露》……
令人惊叹的乌镇速度和模式
在中国最基础的行政区划——乡镇,能否成功举办大型的、当代的、国际化的艺术展览?乌镇艺术展的举办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但直到展览开幕的前一天,策展团队的心情仍是忐忑的。“比利时的尤布工作室只是提供给了我们一个设计草图,我们请了专门的人将草图转换成施工图,然后再由中国工人制作。尤布工作室的态度很强硬——如果没做好就不来了。现在,他们还没有看到最终的作品,不知道是否满意。”展览开幕的前一天,冯博一忍不住吐苦水。
事实上,乌镇艺术展从筹办初期就面对着很多不利因素。“他们已经非常有名,展览项目也非常多,并不在乎这样一个在中国小镇办的展览,沟通上很难,成本也很高。”冯博一直言不讳地说,“我们处在被动的位置,不可避免地做出了一些妥协。另外,乌镇是第一次举办这样的活动,没有相关经验,也缺乏专业人员。虽然乌镇做过戏剧节,但戏剧节和当代艺术展并不一样,他们都对当代艺术很陌生。”
尽管面对种种劣势,但整个项目的进展速度和质量却让冯博一甚至国外艺术家们惊叹。“(这次展览)再次向我们展现了‘乌镇速度’和模式。”冯博一这样形容。“为了配合策展,乌镇组建了自己的团队跟我们对接,有专门应对装置的、专门做影像的、专门做平面设计和展场设计的,还有专门负责灯光的……他们几乎24小时工作,效率特别高,春节都没休息。”
对于“乌镇速度”,作为策展人之一的王晓松也深有感触。“据说,北栅丝厂的建筑寿命是50年,今年是第49年。半年前,乌镇方面开始对它进行改造,实际上是新建了一个馆、改造6个馆,如今,老厂房完全变身为具有国际规模的展览空间,承载了新的功能,无论速度还是质量都让人吃惊。”再如霍夫曼的《浮鱼》,材料购买和制作都是在中国进行的,从霍夫曼提供方案到最终制作出,仅用了两个月时间。霍夫曼本人在看到这件作品时非常满意,用他自己的话形容,最终的效果“Amazing”。在冯博一看来,通过这样的交流,乌镇改变了国际艺术家们对中国制造的印象。“这种信任会蔓延。”另一位策展人刘钢也说道。
从旅游小镇到文化小镇
“乌镇曾经产生过茅盾、木心等多位文化大匠,如果50年或100年后回望,在今天这个时代,是否仍然能产生优秀文化人?我们需要思考,今天可以为未来留下什么。我想乌镇做了一个非常好的开始。”在艺术家宋冬的心目中,乌镇就像一个新文化的孵化器。
戏剧、当代艺术,这些新符号的加入看似突兀却又很好地融入了这个江南古镇的街头巷尾,漫步其中,细细体味,人们会发现,这个空间其实是以多样文化的生态系统而存在。作为乌镇的“总设计师”,陈向宏明确表示,未来的乌镇,将从观光小镇和度假小镇逐渐过渡到文化小镇。借助本次艺术展的举办,乌镇将形成上半年艺术节、下半年戏剧节的持续性模式。“这次举办如此规模的国际艺术展根本目的是发掘乌镇的更多可能性。”在他看来,“文化乌镇”的打造既要有传统文化的保护和传承,也要有新文化元素的加入,不是一味地回到从前,而是融入未来。
“这次展览可以视为乌镇再一次的乌托邦实践,通过中国与国际艺术家参与的植入方式,引进国际当代艺术的展览机制,在乌镇进行有关文化全球化与地域文化的沟通、探索、挖掘、合作,共同拓展乡镇建设的文化生存空间和激活乡镇的活力。”冯博一将乌镇艺术展的主题定为“乌托邦·异托邦”,在他看来,乌镇的经营与管理模式,在适应中国特殊环境的同时满足了人们对现代生活的需求;而对历史古镇真实的勾勒,在整体上有一种恬静、富足的家园想象,这种想象带有强烈的乌托邦色彩。但是,乌镇的现代生活方式、管理方式和原生态环境间的关系也是中国“旧瓶装新酒”的现代“异化”古镇的具体形态。
“中国没有几个小镇有剧院,有艺术,而我希望生活在这里的孩子能够在文化艺术的氛围里受到良好影响。如果哪一天,从这个镇上走出的孩子会成为像茅盾、木心那样的大家,这将是我最开心的事情。”陈向宏坦言,每一次新尝试都是乌镇面向世界、面向未来做出的选择。为了这个看似还很遥远的“企图”,他的团队不遗余力地从细节开始努力着,比如在3个月的艺术展期间,将举办面向不同人群,免费、公开的系列公共教育活动,还将定期推出专业导览等配套活动。“我们希望提供的不仅仅是场地,而是触摸时代界限和推动思想传播的现场。”陈向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