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为纪念张爱玲诞辰九十周年,为期两天的“张爱玲诞辰九十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在香港浸会大学开幕。
今天是张爱玲诞辰九十周年。这位已经在异乡辞世15年的上海女作家,她的身影非但没有慢慢湮没在喧嚣中,反而一次次幽灵般地漫游回上海、香港或者台北。自去年轰动一时的自传小说《小团圆》后,张爱玲热在华语世界的高烧至今没有退去的迹象。昨天,为纪念张爱玲诞辰九十周年,为期两天的“张爱玲诞辰九十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在香港浸会大学开幕,全世界80多位华语文学研究者与会。此外,张爱玲两部英文自传小说《易经》和《雷峰塔》中文版也在开幕式上做了首发。
本次研讨会活动海报
张爱玲手稿
《雷峰塔》封面
张爱玲
三度国际研讨
本届星光最“黯淡”
作为香港纪念张爱玲系列活动最重要的一部分,“张爱玲诞辰九十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非常之隆重,而这已经是10年来香港三度举行张爱玲国际学术研讨会了。最盛大一次是千禧年,张派写作的传人和主要研究者济济一堂向张爱玲致敬,最令人瞩目的是首次将张爱玲写进文学史的夏志清的与会。第二次是2006年,当时的主题是“张爱玲文学、电影与舞台”,因此那场研讨会内容不局限于文学,而是将张爱玲文学成就推展到了电影和舞台领域,邀请了许鞍华导演等演艺界人士。昨天开幕的研讨会相比以往,可能因为审美疲劳等原因,大牌华语作家和相关学者大多数缺席。尽管这场研讨会与以往相比星光有些“黯淡”,但因为一大批张爱玲重要作品在这一年多时间里的相继整理出版,反而为将来的张爱玲研究提供了更多可能性。
此外,纪念张爱玲系列活动还包括李欧梵等学者开设电影工作坊讲解张爱玲的电影剧本创作;颁出了首届张爱玲绘画奖,其中冠军奖金为5万元。本次研讨会召集人、香港浸会大学林幸谦教授说:“绘画,曾是张爱玲生前最喜欢的人生志向之一。在她还未走上作家道路以前,她第一笔稿费并非来自写作,而是一幅刊登于《大美晚报》的漫画。举办绘画比赛,也是向张爱玲致意。”
在系列活动举办期间,香港浸会大学还举办了张爱玲手稿展,包括张爱玲与友人时间跨度达40年的私人信件,张爱玲自传小说以及三部电影剧本手稿等。另外,由香港演员焦媛、杨思琦、欧锦棠等人主演的根据张爱玲剧本改编的舞台剧《情场如战场》也将于今晚在香港上演。
除了香港方面的系列纪念活动,在台北,关于张爱玲的系列纪念讲座从9月份起就一直在举行。据悉,北京也将在年底举办纪念张爱玲诞辰九十周年的系列活动,除了国际研讨会,话剧《张爱玲》将于10月21日到10月31日在北京上演。
《易经》《雷峰塔》首发
“给读者一个选择权”
在昨天香港浸会大学举行的“张爱玲诞辰九十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开幕式上,首先为张爱玲两本自传体小说《易经》和《雷峰塔》中文版举行了首发仪式。用英文创作的《易经》和《雷峰塔》以及去年出版的《小团圆》三部作品,构成了完整的张爱玲自传小说三部曲,三部作品也是进入张爱玲阴暗压抑心灵世界的钥匙。令张迷惋惜的是,《易经》和《雷峰塔》可能是张爱玲最后两部完整的著作了。
在昨天的首发式上,张爱玲遗产执行人宋以朗表示,尽管因为出版张爱玲遗作这一举动备受争议,但他坚持认为自己授权整理出版《易经》和《雷峰塔》(也包括《小团圆》)“是给读者一个选择权,如果我决定不出版,读者就没有选择权了”。由于《易经》和《雷峰塔》最初是用英文创作,所以宋以朗一开始对翻译也比较担心,“现在我听到的意见,都是认为赵丕慧女士的翻译非常好,当初的担心是多余了。”对于以后的出版计划,宋以朗说,张爱玲所有重要著作已经出齐,“她和我父母的书信全集则正在整理,预计一两年内可以出版。”
译者赵丕慧女士虽然没有来到会议现场,但她通过出版方香港皇冠出版社向大会致辞。在致辞信中,赵丕慧介绍,她一共用了半年时间翻译了这两部作品,“我给自己设立2个翻译原则,尽量贴近中文笔法和时代语言。我找了她的小说看,而且这半年只看张爱玲的小说和散文,尤其是《小团圆》。到了翻译的时候,就不去想张爱玲三个字,否则就翻译不下去。”完成翻译之后,赵丕慧说张爱玲对她最吸引之处就是,“越走越远的亲情,从对母亲的依恋到断裂,能感受到她的痛苦。”
学者李欧梵则来到会议现场为《易经》和《雷峰塔》做简短解读,他也认为这两本书的中文翻译非常好,“语言上有很好的音乐感,译者抓到了语言的韵律。张爱玲的英文原作音乐感比不上她写的中文,用上海腔的普通话念张爱玲作品,音乐感非常好。”但李欧梵并不完全褒扬张爱玲的这两部作品,“我个人觉得,《易经》比《雷峰塔》成功,当年她如果把两本书浓缩成一本,会精彩得多。”对于张爱玲反复书写家世,李欧梵借助哈佛大学王德威教授的观点,“张爱玲的雄心非常大,她不仅一遍遍写身世,而且用不同语言做不同发展。为什么不停写身世?王德威说,这是衍生式的写作方式,就跟曹雪芹不停写《红楼梦》一样。她是在创作中,自我虚构和小说化。”“我个人觉得,《易经》和《雷峰塔》中英文四本一起看,加上《小团圆》,就开启了一个新的研究领域。” 但李欧梵同时反对所谓继“红学”、“鲁学”之后,又有“张学”出现的说法,“我曾说过,鲁迅是属于世界每个人的,不是属于鲁学的,同样张爱玲属于每个人,她是那个时代中国女性的一分子,把张爱玲与其他作家文本对照看,更能增加张爱玲的意义。”
研讨会上
“要学张爱玲,你必须无情”
在昨天的研讨会上,台湾学者周英雄与作家陈芳明教授首先做了主题演讲。在周英雄《他乡的传奇:惊讶与眩异》演讲中,讨论了张爱玲透过他乡如何书写家乡上海。“张爱玲严格讲不是上海人,上海话也不标准,但她是认同上海的,并以上海人自居,她在香港开始写作是为上海人写的,而且用上海人的观点写香港,她也说过,‘只有上海人懂得我’。”周英雄说。张爱玲后来出走中国香港以及美国,又在他乡写家乡上海,“只是回不去了。”“上海在她身上牢牢钉上了一个钉子。”
与周英雄的观点正好成对照的是,陈芳明讲述的是张爱玲在台湾的“传奇”,“虽然她不是台湾人,没写过台湾,在台湾也没长期居住过,但她是影响台湾文学最深的人,最先热烈拥抱张爱玲的是台湾。”在陈芳明教授看来,张爱玲一生都在“孤岛”中写作,抗战时在上海的孤岛,1949年后是在香港的孤岛,后来住在曼哈顿的孤岛,而她最大的名声在孤岛台湾。“她与台湾没有关系,她是不会想到,最容纳她的是小小台湾。没有台湾,可能就没有文学史上的张爱玲,这个观点有点冒犯,但却是残酷事实。现在上海和大陆迎接她了,但不是完整的张爱玲。”
正在书写台湾文学史的陈芳明,将不属于台湾的张爱玲列为了其中非常重要的一章,陈芳明介绍说,张爱玲来到台湾有几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1960年代,台湾的自由主义者把她介绍进了台湾,“在那样一个检查制度里,她居然穿越缝隙来到台湾。”“张爱玲作品到达台湾,跟胡适有关,张爱玲对胡适有某种恋父情结。推波助澜的是夏志清,他在文学杂志上第一次介绍张爱玲,他把张爱玲地位提高到跟鲁迅相当。”第二个阶段跟1970年代台湾“左”派有关,“保钓事件后,‘左’派开始批判张爱玲,她成了牺牲品,这跟在大陆情况一样。他们批判的第一本书是《张爱玲杂碎》。张爱玲厉害在于,越批判影响越大。批判张爱玲的书都成了畅销书,而且反而使她名声更大。”而在陈芳明看来,如果不是张爱玲作品在1970年代后的流行,之后台湾文学史可能重写。到了1980年代,张爱玲以及胡兰成通过朱天文家以及“三三集刊”又影响了一批年轻作家,“1980年代后,台湾重要作家都是在‘三三’上出现的。”
在当代华语文坛,但凡女作家都会被问起,是否受到过张爱玲影响,比如台湾的朱天文、香港的黄碧云、上海的王安忆等,于是就形成了一种所谓的“张腔”。陈芳明介绍说,在台湾就有所谓的张腔小说家和散文家,有作家说张爱玲是有毒的,读了戒不掉;台湾作家施叔青为了写《香港三部曲》,很长时间不读张爱玲,结果还是写出张腔句子。但张腔与张爱玲精髓像吗?陈芳明“残酷”地说:“要学张爱玲,你必须无情。张爱玲与胡兰成区别在于,一个无情绝情,一个多情;一个阴暗,一个光明。这些女性作家都太有情了,不会像张爱玲那样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而在学术界,到了新世纪,张爱玲成了“祖师奶奶”,“以不同形式回到现世,她永远不死。她的幽灵不断回来,我们如何处理?”陈芳明教授设问,“她的幽灵不仅在学院,在这个社会各处存在。所以我们不要抗拒她,驯服地接受她。”